上书房的日子比陆锦颜想象的更难熬。
先生的戒尺敲在手心上,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几位皇子哥哥们坐在对面,二皇子陆承泽总爱揪她的辫子,三皇子陆承煜埋头看书不理人,四皇子陆承安年纪小,会偷偷塞给她块糖,却被先生发现,连带着她的手心也多挨了两下。
“字又写歪了!”先生的戒尺再次落下,“皇家子女,下笔要稳,做人要正!”
陆锦颜咬着唇,看着宣纸上歪扭的“正”字,心里把这破规矩骂了八百遍。她想念现代的钢笔,想念电脑键盘,就算是考试,也比这天天挨打的日子强。
好不容易熬到散学,她抱着厚厚的书往回走,脚步虚浮,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这几日天不亮就得起,夜里还要温书到深夜,她这具十岁的身体实在扛不住,走着走着,竟迷迷糊糊拐错了方向,走到了御书房附近。
御书房外的侍卫见是她,也没拦着——毕竟是陛下亲口吩咐去上书房读书的皇女,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陆锦颜晕乎乎地推开侧门,想找个地方歇会儿。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她没看清是谁,只看见里间的龙榻铺着厚厚的软垫,看着就暖和。
“好困……”
她打了个哈欠,也顾不上是谁的地方,脱了鞋就爬上龙榻,蜷缩在角落,闻着被褥上淡淡的龙涎香,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连梦都没做。
直到一阵冷冽的气息靠近,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入目是明黄的帐顶,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她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陆宴辞正坐在榻边,手里拿着奏折,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陆锦颜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
龙榻!
她居然睡在了暴君父皇的龙榻上?!
“啊!”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想爬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一头撞在陆宴辞的下巴上。
“唔。”陆宴辞闷哼一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陆锦颜吓得魂都没了,“噗通”一声从榻上滚下来,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她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父皇饶命!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儿臣睡着了……”
她现在只求暴君别一怒之下,把她拖出去砍了。
御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陆宴辞揉了揉被撞疼的下巴,看着地上那团抖得像筛糠的小身影,眉头皱了皱。这丫头刚洗干净没多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干净的襦裙,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起前几日在冷宫见到的那个满身伤痕、眼神倔强的小丫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谁让你睡这儿的?”他声音依旧冰冷,却没了之前的杀意。
“儿臣……儿臣太累了……”陆锦颜哽咽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上书房的书太难背了,先生总打我手心……儿臣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抬眼观察陆宴辞的脸色,见他没动怒,又多了几分委屈:“儿臣好久没睡过好觉了……在冷宫的时候,天天被冻醒……”
这话半真半假,却带着十足的可怜。她知道,对付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暴君,卖惨有时候比倔强管用。
陆宴辞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心上,那上面有几道清晰的红痕,是戒尺打的。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起来。”
陆锦颜愣了愣,不敢动。
“朕让你起来。”陆宴辞的声音提高了些。
她这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陆宴辞没再理她,继续看奏折。御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偶尔翻动奏折的声音。陆锦颜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后背的汗把襦裙都浸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宴辞放下奏折,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太监总管匆匆进来:“陛下。”
“传朕的旨意,上书房的先生,罚俸三月。”陆宴辞淡淡道,“五皇女年纪小,背书不必急于求成。”
太监总管愣了愣,看了看陆锦颜,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陆锦颜也懵了——父皇这是……在为她说话?
她猛地抬头,撞进陆宴辞的眼眸里。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却似乎没那么冷了。
“回去吧。”陆宴辞挥挥手,像是有些不耐烦。
“谢父皇!”陆锦颜连忙行礼,转身就想跑。
“等等。”陆宴辞叫住她。
她的脚步顿住,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以后……别再随便睡别人的床。”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陆锦颜脸一红,低着头“嗯”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御书房。
直到站在东宫的院子里,吹着晚风,她才敢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躺在龙榻上睡着了,还撞了暴君父皇的下巴,最后居然没事?
陆锦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忽然想起父皇那句“别再随便睡别人的床”,脸颊又开始发烫。
或许……这位暴君父皇,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当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
她可别忘了,这个人前几天还说要把她扔去喂狼呢!
只是夜里躺在床上,她摸着自己红肿的手心,想起父皇让先生罚俸的事,嘴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往上翘了翘。
原来,暴君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杀她的嘛。
上书房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