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风息看着他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是那位时间之神大人安排的。”虚淮言简意赅地解释，“她说，你可能会想回来看看，也可能会……需要人陪。”
风息的心再次被触动。帆羽……她连这个都想到了吗？
故友重逢，本该是喜悦的。他们坐在天虎柔软的皮毛旁，洛竹兴奋地讲述着他们这段时间在森林边缘“适应”现代生活的糗事，比如把路灯当成某种发光的灵植，试图跟智能手机的语音助手聊天结果被气得跳脚。虚淮偶尔毒舌地补充一句，引得洛竹哇哇大叫。天虎则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享受着阳光。
气氛似乎轻松愉快。
但风息看着他们，看着周围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森林”，听着远处城市隐约的轰鸣，那股深埋心底的悲伤与失落，却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
这里，终究不是记忆中的家了。曾经的广袤森林，变成了被城市包围的“公园”；曾经的妖精乐土，变成了人类眼中的“景观”和“COSPLAY”场地。他们像是被困在时间缝隙里的幽灵，与这个崭新的世界格格不入。
热烈的交谈渐渐平息下来，一种无声的沉重弥漫在空气中。连最活泼的洛竹也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青草。虚淮望着被切割成方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天虎的尾巴也不再摇晃。
风息站起身，默默走到一棵极其古老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下。他认得这棵树，在他还年幼时，它就在这里了。
他伸出手，掌心轻轻贴上粗糙的树皮，闭上眼，感受着那缓慢而古老的脉动，试图从中汲取一丝慰藉，一丝与过去的连接。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大哥哥，你……你也不开心吗？”
风息猛地睁开眼，回过头。
一个穿着碎花小裙子、约莫四五岁的人类小女孩，正仰着头看他。她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兔子，眼睛又大又亮，清澈得能倒映出他此刻有些怔忪和狼狈的表情。
见风息不说话，小女孩又往前凑了凑，小手在口袋里掏啊掏，最终掏出一颗包装有些皱巴巴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
“给你吃糖。”小女孩的声音很软，“妈妈说，吃了甜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了。”
她踮起脚尖，努力想把糖塞进风息垂在身侧的手里。“你看，这里多漂亮呀！有小鸟，有大树，还有花花！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风息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那只小小的、递着糖果的手，看着女孩眼中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善意与关切。这颗糖，简陋，普通，甚至可能并不十分干净。
然而，就是这样一颗微不足道的糖，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积郁了太久、几乎被仇恨和悲伤填满的心房。
他曾为了夺回这片土地，不惜与金晨曦合作，不惜掠夺同族的力量，甚至差点毁掉更多。他视人类为侵占者，内心充满了愤怒与排斥。
可此刻，这个人类幼崽，这个在他眼中本该是“敌人”阵营的存在，却用最本能的方式，给予了他一份毫无理由的温暖。
他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小女孩见他没有拒绝，努力把糖放在了他冰凉的手心里，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
“要开心哦，漂亮的大哥哥！”
说完，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转身跑开了，裙摆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线。
风息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掌心里，那颗水果糖带着小女孩残留的体温，像一块小小的、滚烫的炭。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颗糖紧紧握住。
洛竹、虚淮和天虎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归墟之森”染成了温暖的金红色，鸟鸣声更加清脆，城市的喧嚣似乎也远去了一些。
风息依旧站在那里，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他失去了曾经的那个故乡，那个纯粹的、属于妖精的乐土。
但或许，在这片由承诺守护下来的、与人类文明共生的“归墟之森”里，在这份来自陌生小生命的纯粹善意中，他找到了某种……新的，关于“归处”的可能。
尽管，这可能性伴随着永恒的、无法磨灭的悲伤底色。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颗糖，最终，轻轻剥开了糖纸，将那颗橙黄色的、小小的糖果，放入了口中。
很甜。
甜得……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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