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
石桌上温好的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叶鼎之坐在院中那棵老树下,目光却死死钉在寒衿绾离开时的那条小径尽头。白天,他强迫自己练剑,一招一式凌厉迅捷,剑气激荡,劈砍得院中落叶纷飞如雨,碎石迸溅,仿佛要将那无处安放的担忧和焦躁都发泄在剑锋之上。可只要稍有停歇,眼前便是她清冷的眉眼,是她可能陷入险境的种种可怕臆想。夜晚,他屋内的烛火彻夜不熄,映着窗纸上他来回踱步、坐立不安的身影。思念如藤蔓缠绕,却远不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煎熬——他害怕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更害怕杳无音讯。每一刻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指节因为无意识地紧握而泛白,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痕犹不自知。那是一种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煎熬,心上人的安危悬于一线,而他只能困守原地,无能为力,这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百倍。他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困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的钝痛。
直到第三日的深夜,万籁俱寂。紧闭的院门终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叶鼎之几乎是撞碎了满庭的月光冲过来的。
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刚从林间幽暗处显现,他便已如一道撕裂夜幕的流星,瞬间掠至她面前。脚下未稳,尘土被带得飞扬,他却全然不顾,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她身上,急切地搜寻着每一寸可能存在的伤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受伤了?”
寒衿绾抬眼。月色为她清冷的眉目镀上一层寒霜,只是眼睫微微颤动时,泄露出几不可察的疲惫。她轻轻摇头,声音如古井无波:“并未。”她抬手,指尖拂过肩头一点凝固的、颜色怪异的血渍,“这是别人的血。”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素帕仔细包裹的书籍,指尖平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重量:“母亲的遗物,取回来了。”那素帕的一角滑落,旋即又被她小心掩好,“以后,不必再去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虚脱的狂喜猛地冲上叶鼎之的心头,堵得他喉头哽咽。紧绷了三日的心弦骤然松弛,那悬在头顶的利刃仿佛终于消失。这三日,时间像是浸在粘稠的焦油里。白日里,他对着刻漏里缓慢滴落的水珠出神,每一滴都砸在心尖上;夜里,辗转反侧,窗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坐而起,手中无意识地捻碎了不知多少片无辜的花瓣。练剑成了唯一的宣泄,剑风狂乱,劈碎了庭院里无数草木,却劈不开那无孔不入的担忧与恐惧——怕她受伤,怕她力竭,怕那所谓的“把握”终究敌不过莫测的凶险。此刻,亲耳听到“不必再去”四个字,如同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他几乎要长出一口气。
那口气还未完全吐出,叶鼎之脸上的庆幸便骤然凝固。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紊乱气息,正从寒衿绾身上悄然弥散开来。那绝非疲惫,更像某种强行压制却即将失控的、灼热的暗流。他心头刚压下的巨石猛地又悬起,声音瞬间绷紧:“你怎么了?”
寒衿绾唇线抿得更直,清冷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似是不愿多言。然而,那强撑的平静如薄冰碎裂。一股难以抗拒的滚烫热意猛地自身体深处席卷而上,瞬间烧透了她玉白的颈项,漫上双颊,熏染出大片不正常的、娇艳欲滴的粉霞,连耳垂都染上薄红。她下意识地咬了下唇,留下浅浅的齿痕,那清冷如月的人儿,此刻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