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衿绾似乎并未察觉他那深切的目光和复杂心绪,只低低“嗯”了一声,语气无波:“那……你们去吧。我在此等你们回来。”
“好!一定尽快回!”百里东君与司空长风匆匆离去。
寒衿绾独坐酒馆临窗的角落,清冷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街市,时间一点点流逝。茶渐凉,窗外日影西斜,暮色渐浓,却始终不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回转。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像薄雾般悄然漫上她清冷的眉间。
“久等不至…怕是有异。”她轻声自语,起身,素白的手指拿起搁在一旁的长剑,衣袂微摆,如同融入暮色的孤鹤,飘然出了酒馆。
她穿行在渐次点起灯火的暮色长街,脚步轻盈却坚定,径直朝着顾府的方向而去。就在一个街角拐弯处,一个沉默如同夜色自身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他一身玄衣,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唯有一柄细长的伞斜靠在肩头,伞柄暗沉无光。
寒衿绾的脚步微顿,清冷的眸光落在那玄衣身影上。
“暮雨?”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少了平日拒人千里的疏离,添了一丝故人相见的微澜。
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玄衣身影微微一震,缓缓自阴影中走出。昏黄的灯火终于映出苏暮雨那张轮廓分明却始终如古井无波的脸。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沉静的湖水,落在已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身上。
时光荏苒,眼前的少女,早已褪去昔日青涩,出落得亭亭玉立。月色与灯火为她清丽绝伦的容颜镀上一层淡淡柔光,更显冰肌玉骨,容色倾城。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愈发明显,却也因此勾魂摄魄。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仿佛敛尽了周遭一切光华。
苏暮雨静默地凝望着这张无数次隐在他心湖最深处的容颜。看着那张眉如远山、眼似寒星的绝色姿容,看着他熟悉又如此遥远的高洁身影。那长久以来的、刻骨的倾慕与守护的执念,在心底无声地翻涌,又在惯性的沉默中被狠狠压抑下去。只是这一眼凝睇,他那颗在刀尖舔血、寒冰铸就了不知多少层的心里,似乎有一角悄然化开,无声无息地柔软了几分。
他一贯沉默寡言,此刻也依旧。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答。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习惯了将所有的炽热都封存于无言的守望之中。
“顾府那边……”寒衿绾单刀直入,眸色如沉静的寒潭,“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暮雨漆黑的瞳孔深处有一闪而逝的暗流。他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吐出寥寥数语,却足够惊心:“顾剑门娶妻……非他所愿,是胁迫。”
短短十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冰湖。
寒衿绾眸光骤然一凛,刹那间闪过锐利的光芒,足以刺破一切伪装。百里东君那兴冲冲要去顾府送酒、扬名天下的身影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以他那藏不住的心事,得知此事,又怎会安然无恙,只送完酒就走?
“原来如此。”她低喃,清冷的语调带上了果决的寒意,“顾剑门是我师叔座下弟子,亦是……我师兄(师叔李长生同为师尊,师兄弟关系)。他今遭此横劫,同门之义,不可袖手。”她手握剑柄,一股无形的剑气仿佛从她周身无声释放,连地上的微尘都被排开。她看向苏暮雨:“此事,我需插手。”
苏暮雨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想说的是劝阻,告诉她此中水极深,暗流汹涌,危险重重;或是提醒她,那涉险去顾府救人的傻小子百里东君,此刻是否更需要她……也许还想说,让他来替她去做。汹涌的情绪在这向来沉默寡言的杀手心头滚过千言万语,却最终被他那几乎刻入骨髓的克制与不愿惊扰她的那份沉甸甸的情感牢牢锁住。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担忧和欲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也只是归于沉寂,仿佛那瞬间的心绪波动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