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边的空气仿佛凝滞,风雪声似乎也遥远了。
孙慕卿脸上温雅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挣扎、痛苦、乃至一丝狰狞的神色。他看着被燕迟护在身后的寒衿绾,那双总是清澈映照着药草星辰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对他毫不掩饰的震惊与质疑。
“师妹…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那是怎样?”燕迟的声音冷硬如铁,一步不退,将寒衿绾严严实实挡在身后,“那小厮阿贵,是你下的毒?后山的尸体,又作何解释?那能引野兽的药粉,可是出自你手?”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击溃了孙慕卿最后的防线。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绝望,眼中布满血丝:“是…是我。都是我做的。”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住寒衿绾,那里面翻滚的浓烈情感,炽热得几乎要灼伤人,“可我都是为了你!衿绾!”
寒衿绾被他眼中疯狂的情愫惊得后退半步,眉头紧蹙:“为我?”
“是!都是为了你!”孙慕卿仿佛陷入了某种偏执的幻境,声音激动起来,“自从那一年在药王谷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可你的眼里就只有那些冰冷的药材!你看不到我!师父偏心,将毕生所学尽数传你!我苦修多年,却始终不及你天赋半分!我更恨那些死物夺走了你所有的目光!”
他喘着粗气,继续道:“师父怕我耽误你,赶我下山,我下山游历,想忘了你!可我做不到!直到我遇到非烟…她眉眼间有三分像你…我娶了她,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可她终究不是你!她体弱多病,目光短浅,根本不懂我的抱负!她甚至想阻挠我研究新的医术!”
“所以…你就杀了她?”燕离不知何时也闻讯赶来,听到此处,忍不住厉声插话。他之前就觉得这庄子处处透着诡异,尤其是那位从未露面的“夫人”。
孙慕卿像是被刺痛了,猛地摇头:“不!我没有!她是病死的!但她死了也好…死了,就没人能阻碍我了…”他的逻辑开始混乱,眼神狂乱,“我要学成这世上最伟大的医术!我要让你看到,我孙慕卿不比你寒衿绾差!或许那样,你才会正眼看我。阿贵那日撞见我在后山用活物试药…他必须死!还有那些不听话的、试图窥探我秘密的人…都该死!”
活物试药?!
寒衿绾瞳孔骤缩。药王谷戒律首条,便是严禁以活人乃至活物试炼虎狼之药,此乃医者大忌!大师兄竟已偏执至此?!
“你疯了。”寒衿绾的声音带着痛心与冰冷,“医者仁心,你早已背离正道。”
“正道?”孙慕卿痴痴地看着她,竟一步步向前逼近,“衿绾,跟我走吧!离开这些凡夫俗子!只有我懂你,只有我们才是同类!我们可以一起探寻医学的极致…我们可以…”
“站住!”燕迟厉喝一声,腰间佩剑已半出鞘,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将纷飞的雪花都逼退三分。“再上前一步,休怪本世子剑下无情!”
燕离也立刻护在寒衿绾另一侧,桃花眼里再无半分玩笑,全是警惕与冷意。
孙慕卿被那凌厉的杀气震慑住脚步,他看着被两人牢牢护住的寒衿绾,看着她眼中那份对他的彻底失望与疏离,巨大的绝望和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状若疯魔,“为什么你宁愿对着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权贵子弟笑,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才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才是最能配得上你的人!”
寒衿绾看着他彻底扭曲的面容,心中一片悲凉。她终于明白,大师兄对她,早已不是同门之谊,而是一种求而不得、最终堕入魔障的执念。
“师兄,你入魔了。”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彻底的冰冷,“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孙慕卿。他狂吼一声,竟从袖中掏出一把药粉,猛地撒向燕迟二人,同时转身便往庄园深处逃去!
“小心!”燕迟反应极快,一把将寒衿绾揽入怀中,用大氅护住,同时屏息挥袖震开药粉。那药粉触及积雪,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燕离也及时避开,呛得咳嗽几声:“这疯子!”
“追!”燕迟眼神冰冷,下令随行护卫封锁庄园,捉拿孙慕卿。
寒衿绾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冰冷坚硬的铠甲,却能听到他胸腔内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保护力量。
风雪之中,他的怀抱成了唯一温暖的避风港。她抬起头,看着燕迟紧绷的下颌线和冷厉的侧脸,心中那层厚厚的冰壳,仿佛又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