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别院的日子清静如水，寒衿绾几乎完全沉浸在了医药的世界里。燕迟送来的医书浩如烟海，许多甚至是太医院的不传之秘，让她如获至宝。药圃里的药材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长势喜人，散发着勃勃生机。
燕迟来得勤，却总是悄无声息。有时是清晨，带一份刚出炉的、据说是京城老字号药膳坊的糕点，看着她小口吃完才心满意足地去上朝；有时是深夜，披着一身寒露或是疲惫，只在她的窗外站一会儿，看到灯下那抹安静的身影，便能拂去满身的倦意。他话不多，关怀却细密无声，如同空气般将她包裹。
寒衿绾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会默默记下她翻阅次数最多的医书类型，下次便能带来相关的更深奥的典籍；他会注意到药圃里某味药材长势稍弱，隔日便有精通农事的老农被“请”来“交流经验”；他甚至在她一次废寝忘食试新药方时，沉着脸直接将人从药房里“抱”出来，按在饭桌前，盯着她吃完一碗热粥。
这种带着强势的关心，让寒衿绾有些无措，却又奇异地并不反感。她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何要为她做这许多。
燕离则是别院里最鲜活的那抹亮色。他几乎日日都来，每次都像只开屏的孔雀，变着花样地吸引她的注意。今天可能是西域传来的奇珍异果，明天可能是杂耍班子里的绝活玩意儿，后天又可能是硬拉着她去京郊跑马——虽然通常以寒衿绾宁愿蹲在地上研究一株不起眼的草药告终。
他叽叽喳喳，笑容灿烂，恨不得将整个京城的繁华有趣都捧到她面前。寒衿绾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听着，偶尔被他夸张的表演逗得唇角微扬，便能让他高兴半天。
沈莞和岳凝是这里的常客。沈莞的调查似乎遇到了瓶颈，眉宇间常带着凝思，常与寒衿绾低声讨论卷宗中某些涉及药物使用的疑点。岳凝则像只快乐的小鸟，分享着京中各家的八卦趣闻，冲淡着别院里过于沉静的气氛。
这日，岳凝又带来消息，忠勇侯府的赏梅宴可谓精彩纷呈，才女秦朝羽果然名不虚传，一举一动皆是风范。而成王燕麒也的确出席了，风流倜傥，惹得不少闺秀芳心暗动。
“不过嘛，”岳凝凑到寒衿绾耳边，压低声音笑嘻嘻道，“我觉得成王殿下再好看，也比不上我七哥沉稳可靠，更比不上离世子有趣贴心！绾姐姐，你说是不是？”
寒衿绾正拿着一株药材对着阳光仔细察看，闻言头也未抬，淡然道：“皮囊表象。”
岳凝：“……”得，她又白说了。
沈莞在一旁忍俊不禁。
然而，京城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几日后，沈莞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她带来一个消息：当年负责押送她父亲沈毅一家回京的那名小军官，不久前在边陲小镇暴毙，死状蹊跷，当地仵作验尸后竟说是“马上风”，草草结案。
“马上风？”寒衿绾蹙眉，“那人年纪几何？平日身体如何？”
“正值壮年，行伍出身，身体强健。”沈莞咬牙道，“而且我设法拿到了当地药铺的记录，他死前几日曾购买过大量的…曼陀罗粉和番木鳖。”
寒衿绾眸光一凛。曼陀罗致幻，番木鳖剧毒，微量便可致命。两者结合…
“像是灭口。”寒衿绾一针见血，“且对方手法粗糙，并未刻意完全掩盖药物痕迹，似有恃无恐。”她看向沈莞，“此事，燕迟可知？”
沈莞点头：“我已禀明世子。世子说他会派人重新查验尸体，并追查药物来源。”她握住寒衿绾的手，眼中既有希望又有担忧，“师姐，我总觉得，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危险。”
寒衿绾反手拍拍她的手背：“水落石出，终有时。谨慎即可。”
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药典，翻到记载曼陀罗与番木鳖药性及相克之物的章节，递给沈莞：“或许对这个有用。”
她的帮助，永远精准而直接地落在最关键处。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寒衿绾望着庭院中再次被洁白覆盖的药圃，清澈的眸中映着雪光，沉静如水。
山雨欲来，而她这片看似与世无争的方寸之地，早已被卷入漩涡中心。只是这一次，她并非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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