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移至内殿静养,宫宴的气氛却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轻松。皇帝显然心系母亲,兴致不高,不久便起驾回了养心殿。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离宫的马车上,一片沉默。岳凝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小声说着“绾姐姐你好厉害”。沈莞则蹙着眉,若有所思。燕迟面色沉凝,燕离也收起了惯常的笑容。
回到别院,屏退下人。
燕离率先开口,语气带着难得的严肃:“七哥,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太后凤体一向由太医院精心调理,怎会突然发作如此凶险之症?还恰好就在宫宴之上?”
燕迟颔首,眼中寒光闪烁:“而且,发作时机太过巧合。”正是在成王对阿衿露出明显兴趣之后。这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一个一石二鸟的局?若太后救不回,父皇盛怒之下,首先被问罪的就是御医院和…出手的阿衿。
沈莞脸色发白:“他们…他们竟敢对太后下手?”
“未必是直接下手。”寒衿绾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太后脉象确有旧疾,此次发作,像是被某种药物引动了沉疴,骤然爆发。”
“药物?”几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嗯。”寒衿绾沉吟道,“太后近日饮食、用药中,或许混入了极微量的‘引忧散’。此物无色无味,单独使用无害,但若遇心脉旧疾者,加之情绪略有波动,便可诱发急症。”
“引忧散…”燕迟默念这个名字,“可能查到来源?”
“难。”寒衿绾摇头,“此物配制不难,原料也常见。但能精准掌握太后旧疾并适时下药…非宫中亲近之人难以办到。”
这意味着,皇宫内部,甚至太后身边,早已被渗透。一股寒意掠过众人心头。
“此事我会秘密查访。”燕迟沉声道,“在查清之前,阿衿,你近日尽量留在别院,若要入宫请脉,必须我或阿离陪同。”
这次寒衿绾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她虽不怕,却也不想卷入无谓的麻烦。翌日,宫中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别院,皆是皇帝和太后感念其救命之恩所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贵药材,应有尽有。
寒衿绾只看了看那些药材,将其收入药库,其余赏赐皆让芍药登记造册,锁入库房,并未多看一眼。随之而来的,是京中各大世家勋贵雪片般的请帖和拜帖,皆想一睹神医风采,或请其过府诊治。
寒衿绾一概回绝,只通过燕迟递了一句话:“民女志在钻研医术,非为扬名,恐才疏学浅,贻误病情,恕难从命。”
态度明确,不卑不亢。燕迟将她的意思婉转传达,并暗中敲打了几家意图纠缠不休的,这才将这股风潮稍稍压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皇帝竟微服亲临别院。
当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清雅的药圃旁时,所有仆从都吓得跪伏在地。
寒衿绾正蹲在地上察看一株药草,闻声抬起头,见到来人,也只是微微一怔,便放下药锄,起身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神色平静,并无惊慌失措。皇帝看着她不染纤尘的容颜和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心中暗叹此女果然非凡。他挥退左右,只留一个心腹内侍在远处等候。
“寒姑娘不必多礼。朕今日来,一是再次感谢你救了太后,二是…”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朕近日颇觉疲惫,太医院开的方子吃了几副,总不见好,想请姑娘看看。”
寒衿绾依言为他诊脉。指尖搭上龙腕,片刻后,她收回手,语气平稳:“陛下乃忧思过度,耗伤心血,肝气略有郁结。汤药为辅,静养为上。若能宽心减虑,胜似良药。”
皇帝闻言,苦笑一声:“宽心减虑?谈何容易。”他看向眼前女子,忽然道,“寒姑娘觉得,朕这几个儿子如何?”
此言一出,连远处垂首侍立的内侍都惊得肩膀一抖。
寒衿绾抬眸,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淡然道:“天家之事,民女不敢妄议。民女只通医术,不通人心。”
皇帝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好一个只通医术,不通人心!好!朕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
他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闻讯匆匆赶来的燕迟,摆驾回宫。
皇帝走后,燕迟快步走到寒衿绾身边,眉头紧锁:“阿衿,父皇他…”
“陛下只是试探。”寒衿绾语气依旧平淡,“他并无实症,只是心累。”
燕迟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她就像一面光洁无瑕的冰镜,能照出一切阴谋算计,却也让她自身处于风口浪尖。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阿衿,这京城…比你想的更复杂。无论如何,别离开我视线。”
寒衿绾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度,这一次,没有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