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天城 19 楼的会议室比往常早半小时亮灯。
保洁阿姨刚擦过的椭圆形会议桌泛着冷光，七把椅子按照带教律师的姓氏牌依次排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顾玉芝走进来时，何运晨已经坐在靠门的位置，面前摊着本《国际私法》案例汇编，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露出 “法律适用法第 41 条” 的字样 —— 正是她昨晚睡前复习的条款。
何运晨“早。”
何运晨抬头时，晨光恰好落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何运晨“看你朋友圈发的跨境合同纠纷论文，特意翻了相关案例。”
顾玉芝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帆布包带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她的包里装着三样东西：一本标注着五国语言的《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一个按地区分类的法律差异表活页夹，还有支何运晨送的深海蓝钢笔。
顾玉芝“王律昨天暗示今天可能分跨境案件。”
她把活页夹推到两人中间
顾玉芝“我整理了涉案最多的 12 个国家的合同解除条款对比，你看看有没有遗漏。”
何运晨翻开活页夹时，指尖在 “日本《契约法》第 541 条” 那栏顿了顿。顾玉芝用红笔在旁边写着 “催告期限比中国短 15 天”，下面还画了个简易流程图，把 “解除通知的送达方式” 拆解成 “邮寄”“电邮”“当面递交” 三种，每种旁边都标着证据保留要点。
何运晨“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他惊讶地抬头
何运晨“我上周处理类似案件时，就因为没保留电邮送达记录差点出错。”
顾玉芝“最高法 2018 年的指导案例里提到过。”
顾玉芝拿出钢笔，在空白处补充
顾玉芝“其实可以要求对方提供指定接收邮箱的确认函，避免后续争议。”
她的笔尖在纸上滑动，忽然注意到何运晨的咖啡杯空了，起身时自然地拿起杯子
顾玉芝“我去茶水间，帮你续杯？”
何运晨“谢谢，加半奶。”
何运晨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面试时王剑峰的话：“好的搭档就像齿轮，能精准咬合又能灵活转动。” 他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 “顾玉芝：法律经济学 + 多语言”“何运晨：实务操作 + 沟通协调”，在中间画了个双向箭头，箭头旁边写着 “跨境案件黄金组合”。
会议室的人渐渐多起来。郭旭抱着笔记本反复检查妆容，镜子里的她嘴唇抿成紧张的直线；邓冰莹和李浩源同时伸手去拿《国际经济法》教材，指尖在书脊相撞时又同时缩回，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梅桢正用台湾腔和蔡昆廷讨论 “最密切联系原则”，两人的笔记上都贴着可爱的便利贴；李晨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顾玉芝送他的薄荷糖盒，包装纸上的蓝色条纹被摸得有些发白。
王剑峰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他今天换了件深灰色西装，手里的分组名单在晨光里泛着纸浆的纹路。
王剑锋“今天开始分组办案。”
他把名单拍在桌上，金属质感的名牌在桌面轻轻弹跳
王剑锋“四组，每组两人，直接对接真实案件当事人。”
徐灵菱记住，你们不仅是同事，也是竞争对手。最终评价会综合案件结果和团队协作能力，好好把握。”
她的目光在顾玉芝和何运晨之间停顿半秒，像在确认某种预设。
分组结果公布的瞬间，郭旭的惊呼打破了沉默
郭旭“我跟李晨一组！在柴晓峰律师组！”
她激动地拍着李晨的胳膊，差点碰倒他的水杯。李晨红着脸点头，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写下 “柴晓峰组：民间借贷案”，字迹比往常工整三倍。
王剑锋“邓冰莹、李浩源，金勋组。”
王剑峰念到名字时，金勋推了推眼镜，嘴角露出一丝期待。邓冰莹和李浩源对视一眼，同时翻开笔记本，动作整齐得像训练过 —— 两人都在第一页写下 “知识产权侵权案”，只是邓冰莹的字迹娟秀，李浩源的笔锋带着锋芒。
徐灵菱“梅桢、蔡昆廷，徐灵菱组。”
徐灵菱朝两人微笑
徐灵菱“跨境离婚案，正好发挥你们的语言优势。”
梅桢立刻掏出手机，给在台湾的姐姐发消息
梅桢“要处理离婚案！记得把台湾地区的相关规定发给我～”
蔡昆廷则翻开《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指尖在 “夫妻财产关系” 那章快速滑动。
最后两个名字被念出时，顾玉芝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
王剑锋“顾玉芝、何运晨，王剑峰组。”
王剑峰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满意
王剑锋“某科技公司跨境设备采购合同纠纷案，涉及中、日、德三国法律适用。”
他把卷宗推过来，封面上的 “保密” 印章在晨光里泛着暗红色的光。
何运晨拿起卷宗时，手指不小心碰到顾玉芝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又默契地相视一笑。顾玉芝翻开第一页，涉案公司的名称让她微微挑眉 —— 这是她博士论文里引用过的 “技术密集型企业典型案例”，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顾玉芝“这家公司的专利布局很有特点。”
她轻声说
顾玉芝“他们的设备说明书通常用三种语言，正好对应涉案国家。”
何运晨“我上周去参加过他们的产品发布会。”
何运晨补充道
何运晨“法务总监是我学长，提到过他们的合同喜欢加‘情势变更’的特殊条款。”
他翻到合同附件，果然在第 17 页看到用德语写的 “市场价格波动超过 20% 可重新协商”，旁边还贴着顾玉芝刚写的便签：“德国《民法典》第 313 条的情势变更门槛比中国高 5%”。
王剑峰看着两人头挨着头讨论的样子，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昨天和其他带教律师讨论分组时，
徐灵菱“顾玉芝需要个能落地的搭档”
金勋则推荐 “何运晨的实务经验能中和理论派的飘”，现在看来，这场 “理论 + 实务” 的联姻，或许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各组进入工作状态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墙分割成四块。金勋组的李浩源正用荧光笔在专利证书上画重点，邓冰莹则在电脑上构建证据链图谱，两人的辩论声隔着桌子飘过来。
顾玉芝“应该适用侵权行为地法！”
顾玉芝“但原告是德国公司，最密切联系地明明在欧洲！”
柴晓峰组的郭旭对着借贷合同愁眉不展，李晨正用顾玉芝教的 “要件事实法” 整理证据：
李晨“你看，这是主体资格证明，这是借款凭证，这是还款记录……”
他忽然指着某页
李晨“这里的利率超过 LPR 四倍，我们可以主张超出部分无效！”
郭旭的眼睛亮起来，连忙在笔记本上画重点，笔尖在纸上划出轻快的弧线。
徐灵菱组的梅桢和蔡昆廷正对着离婚协议讨论 “夫妻共同债务”。
梅桢“台湾地区的‘民法’第 1030 条之三跟大陆的规定不太一样。”
梅桢指着法条对比表
梅桢“他们更注重‘是否为家庭生活所必需’。”
蔡昆廷拿出手机计算器
蔡昆廷“我来算算两地货币汇率变动对抚养费的影响，这样当事人能更清楚。”
王剑峰组的讨论则像场高效的交响乐。顾玉芝的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三个窗口：中日德三国解除合同的法律要件对比表、用博弈论制作的谈判策略模型、还有涉案公司近三年的诉讼记录分析。“我们需要先确定准据法。” 她指着冲突规范表，
顾玉芝“合同约定适用德国法，但履行地在中国，可能会产生法律规避问题 —— 这正是《法律适用法》第 4 条要解决的。”
何运晨在旁边整理当事人信息采集清单，听到这里忽然抬头
何运晨“我可以先联系对方公司法务，旁敲侧击他们对法律适用的态度。” 他的清单分为 “基本信息”“合同履行情况”“争议焦点”“和解意愿” 四栏，每栏下面都列着具体问题，“比如问‘你们之前的类似纠纷是怎么解决的’，就能看出他们的倾向。”
顾玉芝看着他的清单，忽然从活页夹里抽出张纸
顾玉芝“我补充了几个问题。”
纸上写着 “设备验收标准是否符合国际通行规范”“迟延交货的违约金计算基数”，最下面还有行小字：“注意观察对方谈判代表的微表情，心理学上的‘微皱眉’通常表示抵触”。
何运晨笑着把纸夹进清单：
顾玉芝“你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他忽然想起辩论时她用的 “晕轮效应” 理论，原来专业之外，她的观察细致得像台精密仪器。
王剑峰巡视过来时，正看到顾玉芝在白板上画 “三阶段谈判策略图”。第一阶段用蓝色标注 “法律威慑”，列出德国《商法典》的惩罚性赔偿条款；第二阶段用黄色标注 “利益诱惑”，计算和解能节省的诉讼成本；第三阶段用绿色标注 “替代方案”，提出用 “设备维护服务” 抵扣部分赔偿。何运晨则在旁边写着 “沟通话术”，把 “你方违约” 换成 “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双赢方案”，把 “法律后果很严重” 换成 “这样对贵司的声誉更有利”。
“思路很清晰。” 王剑峰的声音带着赞许，
王剑锋“但要记住，跨境案件的当事人更在意‘确定性’。”
他指着德国法律那栏，
王剑锋“最好附上科隆地区法院的类似判决译文，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风险。”
顾玉芝立刻点头
顾玉芝“我导师在波恩大学的同事正好研究这个领域，我可以请他帮忙找最新判例。”
何运晨同时打开日程表
何运晨“我下午联系当事人，预约明天上午的会见，顺便确认他们的参会人员名单和具体诉求。”
两人一唱一和的默契让王剑峰想起自己刚执业时的搭档。他转身离开时，听到顾玉芝说
顾玉芝“我晚上翻译判决”
何运晨立刻接话
何运晨“我整理会见提纲，明早碰”
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像已经合作了千百次。
午休时，实习生们聚在茶水间。郭旭举着咖啡杯
郭旭“我跟李晨刚才模拟会见，他记信息的速度快得像复印机！”
李晨红着脸摆手
李晨“是郭旭引导得好，她总能让对方多说几句。”
邓冰莹和李浩源拿着外卖讨论案情，虽然还在争执 “侵权赔偿的计算方式”，但邓冰莹递纸巾时，李浩源接得自然；梅桢给蔡昆廷带了台湾特产凤梨酥，包装纸上的 “好运” 字样被阳光晒得发亮；顾玉芝正帮何运晨核对德语判决里的专业术语，两人的头靠得很近，何运晨的手指点在 “Schadensersatz”（损害赔偿）那个词上，顾玉芝的笔尖则在旁边写着对应的中文释义，动作同步得像跳双人舞。
顾玉芝忽然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们。郭旭挤眉弄眼地用口型说 “默契满分”，梅桢举起手机偷拍，屏幕里的两人正对着法条微笑，阳光在他们交叠的手臂上织出金色的网。顾玉芝的耳尖悄悄红了，低头时碰到何运晨递过来的温水，杯壁上还留着他的指纹，温度恰好能暖手。
下午的准备工作更紧张了。顾玉芝的电脑屏幕上，德国判决的译文已经完成，每个专业术语后面都标着 “参照中国《民法典》第 XXX 条”；何运晨的会见提纲细化到 “第 15 分钟插入对对方法务总监的寒暄”，还特意标注 “对方是利物浦球迷，可提最近的比赛”。
王剑峰路过时，看到顾玉芝在便签上写着 “何运晨：注意记录对方的非语言信号”，何运晨则在自己的提纲上画了个小小的薄荷糖，旁边写着 “提醒她多喝水”。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其他带教律师说：
顾玉芝“有时候，最好的分组不是刻意安排，是磁场自然吸引。”
下班时，顾玉芝把翻译好的判决发给何运晨。邮件正文里写着：“已标注重难点，明天会见前我们再过一遍德国法的解除程序。” 点击发送的瞬间
她收到何运晨的消息：“我订了明早七点的会议室，带了你的抹茶味早餐。”
顾玉芝看着屏幕上的 “抹茶味” 三个字，忽然觉得这场分组像个温柔的隐喻。
就像不同的茶叶需要不同的水温，每个人也需要恰好的搭档才能释放最香的味道。她和何运晨，一个像精密的法条汇编，一个像灵活的实务手册，看似不同，却在 “解决问题” 的核心里，找到了最完美的咬合方式。
走出律所大门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玉芝的帆布包带和何运晨的公文包带偶尔碰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合作，奏响第一串轻快的音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