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雷阵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锦天城 19 楼的落地窗上，模糊了窗外陆家嘴的天际线。
会议室里，德国科技公司亚洲区总监马克的咖啡刚续到第三杯，瓷杯把手的水渍在桌面上晕开，像幅正在融化的地图。
他面前摊着的和解协议草案上，顾玉芝用荧光笔标出的 “争议解决条款” 还泛着新鲜的黄色。
”“我们法务部认为这个方案很合理。”
马克的中文带着巴伐利亚口音，指节在 “选择中国仲裁机构” 那行字上轻轻敲击，
”“只是需要总部审批，我今天下午就要发邮件 ——”
他的手机突然在桌面上疯狂震动，屏幕上跳跃的德语名字让他的脸色瞬间绷紧。接起电话的瞬间，马克原本温和的表情像被寒流冻结，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德语单词像冰雹般砸出来：
”“这是威胁！你们无权冻结我们的账户！”
顾玉芝正低头核对仲裁规则，笔尖在《纽约公约》第 5 条上顿住。她注意到马克的喉结剧烈滚动，左眉梢的肌肉在抽搐 —— 这是心理学上 “战斗反应” 的典型特征。何运晨的钢笔也停在笔记本上，目光与顾玉芝在空中交汇，两人同时起身，动作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次。
”“你们违反了《德国商法典》第 346 条！” 马克猛地拍向桌面，陶瓷咖啡杯应声翻倒，深褐色的液体在和解协议上漫延，晕染了 “和解金额” 那串数字。他抓起协议狠狠揉成一团，西装领口的纽扣崩开一颗，露出里面印着公司 logo 的衬衫：
”“我要起诉！现在就起诉！”
郭旭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证据袋滑落在地，照片和文件散落一地，其中张设备运行图正是何运晨上周带李晨去工厂拍的。李晨慌忙去捡，指尖被纸张边缘割出细小红痕，却顾不上疼 —— 他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马克如此失控。
顾玉芝没有去看满地狼藉，而是转身走向茶水间。30 秒后，她端着杯温水回来，杯壁凝着恰到好处的水珠。
顾玉芝“马克先生，”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像大提琴的最低音
顾玉芝“您的血压正在升高，先喝口水好吗？” 她把水杯塞进马克颤抖的手里，指尖刻意在他的虎口处停留半秒 —— 这个按压穴位能快速平复情绪的技巧，是她在心理咨询师资格课上学的。
马克的手指触到温水的瞬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顾玉芝趁机从文件柜里抽出本判例汇编，翻到某页推到他面前：
顾玉芝“您刚才提到对方律师说‘有权在德国法院起诉’，但根据这个 2021 年的中欧司法协助案例，”
她用红笔圈出法院认定部分，
顾玉芝“合同约定了中国仲裁条款，德国法院应当驳回管辖权异议。”
她忽然切换成德语，流利地念出判决书中的关键句：
顾玉芝“当事人意思自治原则优先于属地管辖，这是《布鲁塞尔公约》第 25 条明确规定的。”
发音标准得让马克愣住 —— 她的德语带着慕尼黑口音，和他老家的腔调几乎一样。
就在这时，何运晨悄悄退出会议室。他没有去碰马克可能觉得有威胁的内线电话，而是走到消防通道，用手机拨通了安保部的短号。
何运晨“19 楼会议室，可能需要协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却透过百叶窗缝隙紧盯着里面，
何运晨“不用上来，在楼层入口待命就好 —— 对，带个会德语的保安。”
挂电话时，他注意到走廊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十五分，距离马克失控刚好过去 90 秒。
会议室里，顾玉芝正用马克杯在桌面上画简易地图：
顾玉芝“您看，对方的主要资产在上海自贸区，就算德国法院判决了，执行还得通过中国法院。”
她指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
顾玉芝“我们上周查过，他们在自贸区的账户有笔保证金，只要申请财产保全，就能确保执行 —— 比在德国诉讼快至少 6 个月。”
马克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盯着地图上的标记，忽然想起昨天顾玉芝发给他的《跨境执行指南》，第 17 页正是关于自贸区财产保全的流程。
”“可是……”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们说要在行业协会曝光我们，影响下个月的融资。”
顾玉芝“正好相反。”
顾玉芝从文件夹里抽出份打印好的邮件
顾玉芝“这是我早上收到的，行业协会刚发布了‘诚信企业白名单’评选标准，其中明确‘通过非诉讼方式解决纠纷’是加分项。”
她顿了顿，补充道
顾玉芝“何律师已经联系了协会秘书长，下午四点可以安排电话会议解释情况。”
马克这才注意到，何运晨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侧脸对着阳光，语气沉稳地说
何运晨：“对，我们有完整的沟通记录，对方的威胁短信已经公证…… 好，四点见。”
挂电话后，他转身对马克笑了笑
何运晨“秘书长说很理解跨国纠纷的复杂性，愿意出面协调。”
墙上的时钟指向三点十八分。马克松开攥皱的协议纸团，忽然笑了起来：
”“抱歉，我失态了。”
他指着满地文件，“这些还能补救吗？”
何运晨“当然。”
何运晨弯腰捡起散落的照片
何运晨“设备运行图有备份，协议我们留了电子版。”
他朝郭旭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协议的云文档
何运晨“您看，我们设置了自动保存，每分钟一次。”
顾玉芝则拿起那杯已经温凉的水：“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经历。”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刚执业时，有个当事人在会议室哭了整整两小时，我最后是用老家的偏方 —— 泡了杯洋甘菊茶才让她平静下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包茶叶，“这个给您，比咖啡更适合谈判前喝。”
马克接过茶叶包时，发现上面印着德文说明，旁边还贴着张便签，是顾玉芝用德语写的冲泡方法。他忽然意识到，从自己失控到现在，这两个年轻律师没说过一句 “别生气”，却用温水、判例和解决方案，悄无声息地筑起了道安全屏障。
下午四点半，马克带着签好的和解协议离开时，雨已经停了。他特意走到顾玉芝和何运晨面前，分别握了握他们的手：“你们让我想起刚入行的自己 —— 那时候我只懂法条，却忘了法律是为人服务的。”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朝着两人竖起了大拇指。
王剑峰不知何时站在走廊尽头，手里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俩组队吗？” 他看着收拾会议室的两人，何运晨正在整理马克遗落的钢笔，顾玉芝则把那张被咖啡染污的协议纸铺平，准备拿去扫描存档。
两人同时抬头，眼里带着疑惑。
“法律有两张脸。” 王剑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张是严谨的规则，一张是温暖的人情。” 他指了指顾玉芝，“你能让愤怒的人看到规则的确定性”，又看向何运晨，“你能让慌乱的人感受到程序的安全感。” 他举起保温杯，“一个稳住情绪，一个控制场面，这才是完美配合。”
夕阳透过云层，在走廊地面投下斑驳的光。顾玉芝把马克留下的茶叶包放进抽屉，旁边正放着何运晨上次送的抹茶大福包装袋。何运晨则在笔记本上写下 “突发事件处理清单”，第一条就是 “准备常温水和应急药品”，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 那是顾玉芝的笔迹。
郭旭和李晨收拾完文件，偷偷看着这一幕。“你说他们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郭旭小声问，指尖戳了戳李晨手里的薄荷糖盒，“就像这糖，薄荷的清冽配海盐的温润，绝配。” 李晨红着脸点头，忽然觉得刚才被纸张割破的指尖，好像没那么疼了。
顾玉芝忽然想起心理咨询师说的 “情绪容器” 理论 —— 好的律师不仅要懂法律，还要成为当事人的情绪容器。她转头看向何运晨，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或许，最好的搭档就是这样：你做我的理性边界，我做你的温度缓冲，在法律的严谨与人性的温热之间，找到最安稳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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