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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魔司前庭，死寂得如同幽冥鬼蜮。
青蓝色禁锢火焰在墙壁上幽幽跳动，将满地狼藉的碎石、扭曲的铁块和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修士身影，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某种荒诞的皮影戏。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尘味、淡淡的血腥气，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厉千绝跪在那里。金丹后期的修为，缉魔司分司司主的威严，此刻都被那一指碾得粉碎。他像一尊被强行按倒的石像，只有那急促粗重、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证明他还活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五脏六腑剧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绝望的冰寒。他拼尽全力，眼珠艰难地向上转动，试图看清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如同梦魇般的身影。
明竺收回了那根白皙纤细、仿佛从未沾过阳春水的食指。她甚至没再看厉千绝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去了一只嗡嗡作响、惹人心烦的蚊虫。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如遭雷击、面无人色的缉魔司修士。
刀剑依旧在手，符箓依旧捏在指间，可握剑的手在抖，捏符的指节泛白，没有一个人敢动，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方才启动护司大阵时那点残忍的兴奋，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取代。司主…在他们眼中近乎无敌的司主，连对方一指都接不下？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嗯，” 明竺轻轻应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像是终于确认了环境，微微颔首，“地方不错，够宽敞，适合…讲道理。”
她迈开步子，湿透的布鞋踩在布满裂纹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前庭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她径直走向前庭中央，那里原本是护司大阵能量汇聚的核心，此刻只剩下一个微微发烫、符文黯淡的焦痕。明竺在焦痕边缘站定，目光落在一根支撑穹顶的巨大石柱上。石柱上雕刻着狴犴图腾，狰狞威猛，象征着缉魔司的执法威严。
“那个谁，” 明竺随意地朝旁边一个离得最近、几乎快要尿裤子的年轻司卫抬了抬下巴，“对，就是你，腿别抖了，过来。”
那年轻司卫浑身一激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制式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跑，双腿却像灌满了铅；想跪，又怕动作慢了惹恼这煞星。在周围同僚或同情或庆幸（幸好没点我）的目光中，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明竺脚边，头埋得极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仙…仙尊…饶…饶命…”
明竺微微蹙眉，似乎很不满意这称呼和姿态。她没理会对方的求饶，只是伸出脚尖，点了点旁边地上散落的一张——正是从公告栏上被震飞进来的《三界通行律例及行为规范总则》猩红拓印版。
“捡起来，贴那根柱子上。”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事，“贴高点，正中间，让我看得清。”
年轻司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捡起那张带着脚印、略显褶皱的猩红通令。他手脚并用，哆哆嗦嗦地爬上旁边一个翻倒的桌案残骸，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红纸”贴在狴犴图腾的正中央。做完这一切，他连滚带爬地缩回角落，大气不敢出。
猩红的纸张贴在狰狞的狴犴石雕上，透着一股诡异而讽刺的意味。
明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终于落回跪在面前的厉千绝身上。
“厉…千绝？” 她似乎才想起对方的名字，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究，“名字挺凶，本事嘛…”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也就那样吧。”
厉千绝屈辱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瞪着地面。
“好了，闲话少叙。” 明竺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抬起手指，指向石柱上那张猩红的通令，“既然是你负责宣贯执行这堆‘狗屁倒灶’的玩意儿，那你来给我讲讲，这上面写的，哪一条是对的？”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询问。
厉千绝身体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一种被羞辱到极致的疯狂：“妖女！你…你休想…此乃仙盟铁律…岂容你…”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厉千绝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掐灭了他所有的声音。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发出无声的嘶吼。
“让你讲道理，不是让你嚎叫。” 明竺收回打响指的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冷意，“回答错误，扣一分。”
她踱了两步，走到厉千绝侧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窒息和愤怒而涨紫的脸。
“第一条，飞行要证？” 明竺自顾自地念道，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我明竺御剑的时候，你祖宗还在玩泥巴呢。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凭几张破纸就想画地为牢？这一条，错！”
话音落，她屈指一弹。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流光，如同无形的刻刀，“嗤”地一声，精准地将石柱上通令第一条“飞行管制令”那几个猩红大字，从狴犴图腾上抹去！只留下一片光滑的石面！
“第二条，施法要批？” 明竺继续念，嗤笑一声，“修道修心，顺意而为。我捏个火球点烟，还要去你仙盟衙门递申请盖章？吓到花花草草？笑话！这一条，大错特错！”
屈指再弹！流光闪过，第二条“施法禁令”连同下面几行小字，瞬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缉魔司众人看得心惊肉跳，那猩红通令，代表的可是仙盟的无上权威！此刻竟被这女子如同擦黑板一样，随意抹去！
“第三条，” 明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冰封万里的寒意，“修仙看血？无资质无背景者永绝仙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穿着粗布衣衫、此刻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凡人，又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些被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的天阙阁故人。她创立的宗门，海纳百川，求的是大道真意，何曾问过来处？！
“我天阙阁开山之时，有教无类！扫地小厮亦可闻道！看血统？论背景？” 明竺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缉魔司上空，震得整个建筑都在嗡嗡作响！那恐怖的威压瞬间暴涨，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每一个角落！所有修士，包括跪着的厉千绝，都感觉灵魂都在这一刻被冻结！
“这一条，错的离谱！错的该死！” 明竺眼中寒芒爆射，带着亿万年的怒火与悲悯！
“嗤啦——！！！”
这一次不是抹去字迹！那道从她指尖射出的流光，如同蕴含着开天辟地的愤怒，狠狠撞击在石柱上第三条“仙途准入制”的位置！
轰隆！
整根雕刻着狴犴图腾的巨大石柱，从被击中的地方开始，寸寸崩裂！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石柱上半截连同那张猩红的通令（只剩下半张）轰然坍塌下来，砸在厉千绝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厉千绝被碎石崩了一脸，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那近在咫尺的巨大断柱，如同仙盟律法被拦腰斩断的象征，更是重重砸在他的心防之上！他看着那片废墟，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第四条，仙凡尊卑？仙者可自行处置凡人？呵…” 明竺看着剩下的半截柱子，以及上面残留的半张通令，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嘲讽，“我见过为护苍生力竭而死的仙，也见过为求长生屠戮凡尘的魔。尊卑在心，在行，不在你那狗屁不通的律条！这一条，蠢！”
流光再闪，第四条连同其下的文字彻底消失。
“第五条，进出三界要证？” 明竺摇头，“壁垒？当年魔界、鬼界、佛界尚在之时，也没见你们这么能设卡收费。天地本一体，生生被你们切成了碎块。这一条，格局太小，眼界太窄，错！”
第五条抹去。
“第六条，” 明竺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条上，“禁魔修？禁偷学？”
她忽然沉默了。缉魔司内只剩下碎石滚落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亿万年前，她纵横六界，符、剑、音蛊、魔道…诸法皆通。在她眼中，力量本无正邪，端看持心者如何运用。魔道之中，亦有重情重义、坚守本心之士；正道之内，道貌岸然、男盗女娼者又何曾少了？至于宗门秘法…敝帚自珍，道何以传？何以兴？
“魔修尽斩？连坐亲族？” 明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寒意，“我明竺，当年便是符剑音蛊魔道同修！按你们这律法，我是不是也该被斩了？天阙阁合欢一脉，修的是阴阳调和、情意通达的本真大道，却被你们污名化为‘情爱’，尽数贬为凡人，永绝仙路？”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刺向跪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厉千绝：“告诉我，这一条，是谁定的？是谁执行的？天阙阁被灭，你缉魔司，出了多少力？！”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贯耳！厉千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这煞星为何而来！不是为了挑衅律法，而是为了那早已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天阙阁！
“不…不关我事…” 厉千绝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被扼住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恐惧和推卸，“是…是仙盟长老会…是总司…天阙阁…合欢…是禁忌…”
“禁忌？” 明竺笑了。那笑容极美，却让整个缉魔司的温度骤降到了冰点以下。“好一个禁忌。”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石柱上最后残留的第六条“禁修律”。
这一次，她没有弹出流光。
她只是对着那猩红的文字，隔空，轻轻吹了一口气。
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轻柔得不可思议。
然而——
“呼…”
一股无形的、蕴含着化神至境无上意志的微风拂过。
那猩红的“禁修律”三个大字，连同下面所有关于魔修禁令和偷学惩罚的蝇头小字，如同被投入烈阳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一点点地…消融、湮灭、化为虚无！
连同承载着它的最后半截石柱表面，都变得光滑如镜，仿佛从未刻印过任何文字！
整个缉魔司前庭，只剩下那根断裂的、光秃秃的石柱残骸，以及满地狼藉，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明竺收回目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掸了掸衣袖，湿漉漉的布料在她动作间竟瞬间蒸腾起丝丝白气，变得干爽洁净。
她环视四周，看着那些面无人色、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缉魔司修士，看着跪在地上、眼神涣散、道心几乎崩溃的厉千绝，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大厅深处，那象征着缉魔司最高权力的狴犴主座之上。
“看来，你们这里，” 她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调侃，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讲道理的水平，不太行啊。”
祖师奶微微一笑，抬步，朝着那狴犴主座，不疾不徐地走去。
嗒、嗒、嗒…
每一步轻响，都像是踩在所有人心尖上的丧钟。她要去坐那个位置？她要干什么？
缉魔司的天，彻底被这位亿万年后归来的老古董，一脚踹翻了！而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
#祖师奶课堂开课啦！
认真做笔记，不然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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