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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故人来

玉琮引

民国十七年,沪上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杜清潆坐在“清芷斋”后堂的花梨木桌前,指尖刚触到那方刚收来的汉白玉印,窗棂便被一阵急雨敲得噼啪响。伙计阿福撩着蓝布门帘跑进来,裤脚沾了半截泥点:“小姐,前院来了位客人,说是从北平来的,指名要见您。”

“北平来的?”杜清潆放下软布,起身时月白旗袍的下摆扫过脚边的铜炉,炉里沉香余烬晃了晃。她父亲杜景堂在世时,北平的旧友倒常来走动,可自去年父亲在一场“意外”中摔下古玩店的阁楼后,那些人便渐渐断了往来。

她踩着青石板穿过前堂,昏黄的煤油灯把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人背对着她站在博古架前,玄色绸衫的袖口绣着暗纹云鹤,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来——是张英挺却带着倦意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唯有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旅途劳顿。

“清潆,好久不见。”邵云坤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手里还提着个深褐色的皮箱,金属搭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杜清潆攥紧了袖中的绢帕,指尖泛白。她认得他,邵云坤,父亲当年最看重的学生,三年前突然以“游学”为名远赴欧洲,此后便杳无音讯。父亲出事时,她托人去北平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他早已不在国内。

“邵先生怎么会突然来沪上?”她的声音很淡,刻意维持着疏离。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映着她的脸,脸色和瓷瓶一样白。

邵云坤没有绕弯子,上前两步将皮箱放在桌上,箱盖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木质气息混着霉味散开来——里面是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面上刻着繁复的云雷纹,边角处已经磨得发亮。

“我是为它来的。”他指着木盒,目光沉得像窗外的雨,“这是你父亲去年托人辗转寄到巴黎的,里面装的是半块玉琮。他在信里说,若他出事,让我务必把这半块玉琮带来沪上,亲手交给你。”

“玉琮?”杜清潆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父亲生前确实常对着一本线装古卷出神,卷子里夹着张泛黄的图纸,画的正是个外方内圆的玉器,只是她从未见过实物。而且父亲的“意外”太过蹊跷,阁楼的木梯向来结实,怎么会突然断裂?

她伸手去碰紫檀木盒,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盒面,后堂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笑:“姐姐,我回来啦!”

杜灵诗蹦蹦跳跳地跑进来,鹅黄洋装的裙摆沾了些雨珠,看见邵云坤时愣了一下,随即歪着头笑:“这位是?”

她是杜清潆同父异母的妹妹,比她小五岁,性子像春日里的暖阳,从未沾染过古玩行的算计。杜清潆下意识地挡在木盒前,轻声道:“是父亲的旧友,邵先生。”

邵云坤的目光在杜灵诗脸上扫过,又落回杜清潆身上,语气多了几分凝重:“清潆,你父亲的信里还说,这半块玉琮藏着一个秘密,关乎一座前朝的地宫。但想要找到地宫,必须集齐另外半块玉琮——而另外半块,很可能在‘和记商行’的陆老板手里。”

“陆怀安?”杜清潆的眉头拧得更紧。陆怀安是沪上有名的军火商,近来也开始涉足古玩,手段狠辣,上个月还曾派人来“清芷斋”,想低价收购父亲留下的那本古卷,被她以“家传之物”回绝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丝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杜灵诗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小声说:“姐姐,这个人我们又不熟悉,他说的话能信吗?”

邵云坤像是没听见这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落款日期正是他出事前三天。“你看这个便知。”

杜清潆接过信,指尖有些发颤。展开信纸,父亲的字迹跃然纸上,开头便是“云坤吾徒”,后面果然提到了玉琮和地宫,还叮嘱她若遇危险,可信赖邵云坤。信的末尾写着一句话:“地宫之中不仅有珍宝,更有当年害我杜家先祖蒙冤的证据,务必寻得,以证清白。”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父亲生前从未提过家族蒙冤的事,原来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就在这时,前堂突然传来阿福的惊呼声,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邵云坤脸色一变,猛地合上皮箱:“不好,可能是陆怀安的人!”

杜清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邵云坤拉着往后门跑,杜灵诗紧跟在后面。穿过狭小的天井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清芷斋”的招牌,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模糊。

后门外面是条窄巷,巷子里积满了水,踩上去溅起一片片水花。邵云坤提着皮箱跑在最前面,不时回头叮嘱:“快些,他们有枪!”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几声枪响,子弹打在巷壁上,溅起碎石子。杜灵诗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姐姐的手。

跑过巷口时,邵云坤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汽车:“上车!”

那是一辆老式的福特轿车,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见他们跑来,立刻打开了车门。邵云坤先把杜灵诗推上车,再护着杜清潆坐进去,自己则坐在副驾驶位上,回头对司机说:“去法租界,越快越好!”

汽车驶离窄巷,汇入雨夜中的街道。杜清潆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心里乱如麻。父亲的死、神秘的玉琮、狠辣的陆怀安,还有突然出现的邵云坤……这一切像一张网,突然将她和妹妹困在了里面。

邵云坤转过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说:“清潆,抱歉把你卷进来。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陆怀安既然知道了玉琮的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杜清潆攥着父亲的信,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将信纸捏破。她抬起头,目光里多了几分坚定:“我父亲的仇,还有家族的冤屈,我必须查清。只是……灵诗她……”

“我会保护好你们姐妹俩。”邵云坤的眼神很认真,像是在承诺,“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从陆怀安手里拿到另外半块玉琮。但陆怀安的商行守卫森严,硬闯肯定不行,只能另想办法。”

汽车穿过法租界的铁丝网,路边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雨也小了些。杜灵诗靠在姐姐肩上,小声说:“姐姐,我有点怕。”

杜清潆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看向邵云坤:“邵先生,你有什么计划?”

邵云坤还没来得及回答,汽车突然猛地一刹,司机惊呼一声:“前面有检查!”

杜清潆抬头一看,前面路口站着几个穿着黑制服的巡捕,手里拿着手电筒,正对着过往车辆逐一检查。而为首的那个巡捕,她认得——是陆怀安的人。

邵云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杜清潆:“拿着,若等会儿出事,保护好自己和灵诗。”

杜清潆接过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巡捕的手电筒已经照了过来,光束落在车窗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上是什么人?”巡捕的声音传来,带着不耐烦。

邵云坤深吸一口气,对司机说:“别慌,按我说的做。”他转头看向杜清潆,压低声音:“等会儿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趁机从后门跑,去前面第三条街的‘悦来客栈’,我会去找你们。”

杜清潆刚想反对,就见邵云坤推开车门,举起双手走了下去:“几位巡捕先生,我们是做生意的,刚从北平来,还望行个方便。”

手电筒的光束立刻聚焦在邵云坤身上,为首的巡捕眯着眼打量他:“北平来的?可有证件?”

邵云坤一边掏口袋,一边慢慢往后退,离汽车越来越远。杜清潆知道,这是他在为她们争取时间。她立刻拉着杜灵诗,打开后车门,悄悄溜了下去。

巷子里很暗,她们贴着墙根往前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邵云坤的喝声。杜灵诗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杜清潆咬牙扶起她,继续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们终于看到了“悦来客栈”的招牌。杜清潆推开门,拉着妹妹跑了进去,客栈老板吓了一跳:“两位小姐,这么晚了……”

“我们要一间房,二楼的,越快越好。”杜清潆从包里掏出几块银元,放在柜台上。

老板接过银元,立刻领着她们上了楼。进了房间,杜清潆才松了口气,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杜灵诗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姐姐,邵先生他不会有事吧?”

杜清潆摇摇头,心里也没底。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夜里泛着昏黄的光。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客栈老板的声音:“先生,您找哪位?”

杜清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手枪。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们的房门外。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却让她瞬间松了口气:“清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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