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潆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她快步走过去拉开房门,邵云坤的身影立在门框边,玄色绸衫的肩头洇着一片深色水渍,额角还沾着些泥点,显然是刚从雨里奔过来。
“邵先生,你没事吧?”杜灵诗先一步跑过去,脸上满是关切。
邵云坤摇摇头,侧身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他将皮箱放在墙角,才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事,只是引开了他们,司机把车开去别的地方了,暂时安全。”
杜清潆看着他湿透的肩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行李箱里翻出块干净的棉巾递过去:“擦擦吧,别着凉了。”
邵云坤接过棉巾,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顿,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他低头擦拭着肩头的水渍,声音低沉:“刚才在路口,我认出为首的是陆怀安的贴身保镖,叫赵三,手段很毒。看来陆怀安是铁了心要拿到玉琮,连巡捕房都买通了。”
“他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杜清潆皱紧眉头。父亲的信是去年寄出去的,邵云坤刚到沪上,除了她们姐妹,没人知道玉琮已经到了手里。
邵云坤擦拭的动作一顿,眼神沉了下来:“要么是‘清芷斋’里有他的眼线,要么……是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这话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杜清潆想起父亲出事前,店里确实新招了个伙计,后来在父亲“意外”后就莫名失踪了,当时她只当是对方怕担责任,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杜灵诗抱着胳膊坐在床边,脸色还有些发白:“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客栈里吧?陆怀安的人要是找来……”
“暂时不会。”邵云坤打断她的话,将棉巾放在桌上,“我故意往反方向跑,赵三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但我们也不能久留,天亮之前必须离开沪上。”
“离开沪上?”杜清潆愣了一下,“可我们还没拿到另外半块玉琮,也没查清父亲的死因。”
“留在这里只会更危险。”邵云坤走到墙角,打开皮箱,将那个紫檀木盒取了出来,“陆怀安在沪上势力太大,我们硬碰硬没有胜算。而且你父亲的信里提到,地宫的入口不在沪上,而在皖南山中的一座古寺里。想要集齐玉琮,查清真相,我们得先去皖南。”
他打开紫檀木盒,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半块玉琮静静躺在上面。那玉琮呈青绿色,外方内圆,断口处还留着些许磕碰的痕迹,表面刻着细密的云雷纹,纹路深处似乎还藏着淡淡的光泽。
杜清潆凑过去细看,指尖轻轻拂过玉琮的表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忽然注意到,玉琮的断口处刻着一个极小的“杜”字,想必另外半块上也该有对应的标记。
“可陆怀安手里的那半块玉琮,我们怎么拿回来?”杜灵诗忍不住问道。
邵云坤将玉琮放回盒中,合上盖子:“陆怀安觊觎地宫的珍宝,肯定不会放弃。我们先去皖南等着,他迟早会带着另外半块玉琮找上门来。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夺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父亲留下的那本古卷,里面应该有地宫的详细地图和机关破解之法,陆怀安没有古卷,就算拿到了完整的玉琮,也未必能找到地宫入口。”
杜清潆点点头,父亲的古卷她一直妥善保管着,就藏在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夹层里。她走到行李箱旁,打开夹层,将那本线装古卷取了出来。古卷的封面已经泛黄,上面用隶书题着“皖山秘录”四个字,边角处同样磨损严重。
邵云坤的目光落在古卷上,眼神复杂:“你父亲当年就是靠着这本古卷,才找到了半块玉琮。他在信里说,这本古卷是杜家先祖流传下来的,上面不仅有地宫的秘密,还有当年蒙冤的真相。”
杜清潆翻开古卷,里面的纸张已经变得脆薄,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纸和古文。她父亲生前曾教过她一些古文,勉强能看懂几句,上面果然提到了“皖南山,净云寺,双琮合,地宫开”的字句。
“净云寺……”杜清潆默念着这个名字,“我好像听父亲提起过,说是一座千年古寺,只是后来荒废了。”
“正是那里。”邵云坤点点头,“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一辆去皖南的货车,在城外的码头等着我们。”
杜灵诗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看着姐姐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姐姐和邵先生的。”
三人迅速收拾好东西,杜清潆将古卷和手枪贴身收好,邵云坤则提着装着玉琮的皮箱,一行人悄悄打开房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客栈里静悄悄的,只有老板在柜台后打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们,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走出客栈大门,夜空中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还在昏黄地亮着,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邵云坤走在最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杜清潆拉着杜灵诗的手,紧紧跟在后面,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们沿着街边的墙根快步往前走,尽量避开路灯的光线,生怕被人发现。
走到巷口时,邵云坤突然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杜清潆和杜灵诗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不远处的街角,传来了几声隐约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交谈。
“赵哥,那小子跑哪儿去了?真要往城外追吗?”一个粗哑的声音问道。
“废话!陆老板交代的事,必须办成!”另一个声音响起,正是赵三,“那半块玉琮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给我仔细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邵云坤脸色一变,拉着杜清潆和杜灵诗转身就往另一条小巷跑。这条小巷更窄,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巷子里没有路灯,漆黑一片。
“快,跟我来!”邵云坤压低声音,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前面带路。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她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不时会踢到地上的瓦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三的呵斥声也清晰可闻。杜灵诗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着杜清潆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别怕,再坚持一下。”杜清潆轻声安慰道,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跑过小巷的拐角,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低矮的院墙。邵云坤停下脚步,回头对她们说:“翻过这道墙,外面就是码头了。我先上去,再拉你们上来。”
他蹲下身子,让杜清潆踩着他的肩膀先爬上去。杜清潆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邵云坤站起身,将她托到院墙上。杜清潆趴在墙头,往下一看,墙外果然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不远处就是码头,几艘货船静静地停在岸边。
她刚想伸手去拉杜灵诗,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他们在那儿!别让他们跑了!”
赵三带着几个人已经追到了巷口,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乱晃,很快就照到了院墙这边。邵云坤脸色一沉,立刻让杜灵诗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自己则挡在巷口,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姐姐,快拉我一把!”杜灵诗趴在院墙上,伸手去抓杜清潆的手。
杜清潆用力将妹妹拉上院墙,刚想让她跳下去,就看到赵三等人已经冲到了邵云坤面前。为首的一个壮汉挥着木棍就朝邵云坤打了过去,邵云坤侧身躲开,反手用匕首划向对方的胳膊,壮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抓住他们!”赵三怒吼着,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邵云坤。
杜清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邵先生,快上来!”
邵云坤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坚定:“你们先去码头,找一艘挂着红色灯笼的货车,司机姓陈,他会带你们去皖南。我随后就来!”
说完,他转身朝着赵三等人冲了过去,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寒光。杜清潆看着他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心里一阵揪紧,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拖累他。
“灵诗,快跳下去!”杜清潆咬咬牙,先从院墙上跳了下去,然后伸手去接杜灵诗。
杜灵诗犹豫了一下,还是闭着眼睛跳了下来,杜清潆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顾不上多想,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码头的风很大,带着江水的湿气。她们很快就看到了那辆挂着红色灯笼的货车,司机陈师傅正坐在驾驶室里抽烟,看到她们跑来,立刻打开了车门。
“是邵先生让你们来的吧?快上车!”陈师傅的声音很沙哑。
杜清潆和杜灵诗连忙钻进货车的后车厢,车厢里堆满了货物,散发着一股干草的气息。她们刚坐稳,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杜清潆撩开车帘一角往后看,只见邵云坤正朝着码头的方向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追兵。赵三举着枪,不时朝着他开枪,子弹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尘土。
“陈师傅,快开车!”杜清潆焦急地喊道。
陈师傅也不含糊,立刻发动了汽车。货车缓缓驶离码头,朝着城外的方向开去。杜清潆趴在车帘后,看着邵云坤的身影越来越近,心里既焦急又担忧。
就在货车即将驶离码头时,邵云坤突然加快速度,纵身一跃,抓住了货车后车厢的栏杆。陈师傅踩了一脚油门,货车猛地提速,邵云坤借着惯性,翻进了后车厢。
“邵先生!”杜灵诗惊喜地喊道。
邵云坤翻滚着落在车厢里,身上沾了不少尘土,额角还多了一道划伤,正在流血。他喘着粗气,对陈师傅喊道:“陈叔,快点,别让他们追上来!”
货车一路疾驰,很快就驶离了码头,朝着城外的公路开去。身后的追兵被远远甩在了后面,渐渐没了踪影。
杜清潆从包里拿出纱布和药水,递给邵云坤:“邵先生,你受伤了,快处理一下。”
邵云坤接过纱布,随意地擦拭了一下额角的伤口,然后将药水倒在纱布上,敷在伤口处。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干脆利落。
“谢谢。”他抬头看了杜清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让你们受委屈了。”
杜清潆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们,若不是你,我们姐妹俩恐怕早就落入陆怀安手里了。”
货车行驶在漆黑的公路上,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杜灵诗靠在车厢壁上,渐渐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
杜清潆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场前往皖南的旅途会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能否顺利找到地宫,查清父亲的死因和家族的冤屈。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邵云坤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装着玉琮的皮箱上,眼神深邃。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微蹙,直到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清潆,其实三年前我离开北平,并不是去游学。”
杜清潆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邵云坤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我是受你父亲所托,去欧洲寻找一位知晓地宫秘密的故人。只是没想到,等我回来时,他已经出事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许多:“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若不是我走得太久,或许你父亲就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杜清潆打断他的话,“父亲的死是陆怀安一手造成的,我们一定会为他报仇。”
邵云坤抬起头,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点了点头:“嗯,我们一定会。”
货车一路朝着皖南方向驶去,夜色渐深,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在她们身后,沪上的方向,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离码头,赵三坐在车里,对着电话沉声说道:“陆老板,他们往皖南去了……好,我知道了,我会派人跟着他们,一定拿到玉琮和古卷。”
电话那头传来陆怀安阴狠的声音:“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的是完整的玉琮和地宫的珍宝。至于那三个人……留着没用,杀了。”
赵三挂了电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对司机说道:“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黑色的轿车加速驶离,朝着皖南的方向追去。一场围绕着玉琮和地宫的追逐与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此时的杜清潆、邵云坤和杜灵诗,还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除了未知的危险,还有更复杂的秘密。
货车驶进了皖南山脉,公路两旁的景色渐渐变得险峻起来。远处的山峰连绵起伏,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杜清潆看着窗外的景色,握紧了手中的古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要坚持下去,为父亲报仇,为家族洗冤。
就在这时,货车突然猛地一颠,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车轮似乎碾到了什么东西。陈师傅咒骂了一声,猛地踩下刹车,货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邵云坤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陈师傅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检查了一下车轮,回来时脸色凝重:“车胎爆了,而且看样子,是被人故意扎破的。”
邵云坤脸色一变,立刻拉开车帘,朝着四周望去。公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
“不好,我们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