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社的活动室藏在艺术楼三楼最里面，推开那扇刷着天蓝色油漆的木门时，苏晚晚闻到了一股松节油混着咖啡的味道。
周一傍晚的夕阳正斜斜地趴在窗台上，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染成暖融融的橘色。靠墙的画架上支着半完成的油画，颜料管在长桌上堆成小山，几个社员正围在电脑前讨论招新视频的剪辑，键盘敲击声和说笑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
“苏晚晚？”穿格子衬衫的学长转过身，脸上沾着点油彩，正是招新时见过的社长陈默，“可算来啦，就等你了。”
“社长好，抱歉来晚了，刚才专业课拖堂了。”苏晚晚把帆布包往椅背上一挂，视线忍不住往房间里扫——没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
“没事没事，新人嘛，迟到几分钟正常。”陈默笑着递过来一杯热可可，“刚泡的，加了双份糖，知道你们小姑娘爱喝甜的。”
苏晚晚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陶瓷杯壁，心里暖烘烘的。“谢谢社长。”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美术社新来的插画师，苏晚晚，美术系大一的小学妹。”陈默拍了拍手，把社员的注意力都引过来，“晚晚，这几位是社团的核心成员，负责油画的阿泽，设计海报的小雅，还有……”
他的话没说完，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星辞站在门口，背着黑色的相机包，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夕阳的光在他肩上淌成一条金线。“抱歉，实验室有点事，来晚了。”
房间里的喧闹声莫名静了半秒，连敲键盘的手都顿了顿。苏晚晚握着热可可的手指猛地收紧，陶瓷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却舍不得松开。
“星辞来啦？”陈默像是没察觉这诡异的安静，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给你介绍下，这是苏晚晚，画插画的，以后你们得多合作——你负责拍活动素材，她负责画宣传画，绝配！”
“绝配”两个字被他说得格外响亮，几个社员憋着笑互相使眼色。苏晚晚的脸颊腾地烧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星辞的耳尖也泛着浅红，只是他背对着光，看不真切。
“陆星辞学长好。”她赶紧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晃悠的可可，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你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上次图书馆借你的书，看完了吗？”
苏晚晚猛地抬头：“啊？看、看完了！逆光处理的技巧我记了满满三页笔记呢！”话说出口才觉得太激动，脸颊更烫了。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小雅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阿泽，挤眉弄眼的。陆星辞像是没听见，走到长桌另一头放下相机包，拿出笔记本电脑：“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对光影算法有点研究。”
“算法？”苏晚晚愣住了，“画画还要懂算法吗？”
“不用懂太深，但知道点原理没坏处。”他开机的手指顿了顿，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眼里，“比如你画星空时，星星的分布规律就和随机算法有关，掌握了规律，画出来的星空会更自然。”
苏晚晚听得眼睛发亮，抱着热可可凑过去：“真的吗？那学长能给我讲讲吗？我总觉得自己画的星星太乱了……”
她的发梢扫过桌面，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春天的风拂过刚抽芽的柳梢。陆星辞的喉结轻轻动了动，把笔记本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看这个模型，是我之前做的星空模拟程序……”
两人凑在电脑前小声讨论起来，夕阳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拉长的剪影画。陈默端着咖啡杯，看着这幕笑了笑，悄悄给其他社员使了个眼色——干活，别打扰这俩“绝配”。
例会开了一个小时，主要是分配迎新画展的任务。苏晚晚被分到插画组，负责画一组校园主题的系列插画；陆星辞则负责全程拍摄，还要做个线上展厅的小程序，方便校外的人浏览。
“对了，”散会前陈默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U盘，“这是去年画展的照片和视频，晚晚你拿去参考下，星辞也看看，找找灵感。”
U盘递到两人中间，苏晚晚伸手去接的同时，陆星辞的指尖也碰了上来。
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同时缩回手。
“你拿吧。”陆星辞先开了口，往后退了半步。
“还是学长拿吧，你更需要。”苏晚晚也往后躲，帆布包的带子滑到胳膊肘。
陈默看得直乐，干脆把U盘往苏晚晚手里一塞：“给晚晚！女生心细，看完记得跟星辞分享下心得，你们不是要合作吗？”
“哦……好。”苏晚晚捏着冰凉的U盘，感觉手心全是汗。
散会时已经七点多了，社员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陈默临走前特意拍了拍陆星辞的肩膀：“星辞，帮我把活动室的门锁下哈，我女朋友催我去看电影了。”
“知道了。”
活动室里很快只剩他们两个人。陆星辞在收拾相机，苏晚晚在整理画具，谁都没说话，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偶尔的翻页声。
“那个……学长，我帮你一起锁门吧。”苏晚晚把插画本往包里塞，拉链卡了半天没拉上。
陆星辞走过来，修长的手指帮她捏住拉链头轻轻一拉，“咔嗒”一声就合上了。“不用，你住得远，早点回去。”
“不远的，就在3栋……”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学长，那个U盘里的东西，能发我一份吗？我没有电脑，只有平板。”
“可以。”他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现在发给你。”
苏晚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赶紧解锁手机点开二维码。看着他的微信头像跳出来——是片深蓝色的星空，和她画过的那幅有点像——手指差点按错添加键。
“好了。”他把手机揣回口袋，开始关灯，“我发你了，注意查收。”
活动室的灯一盏盏灭下去，最后只剩窗边的一盏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晚背着帆布包走到门口，忽然想起热可可还放在桌上，转身去拿时，不小心撞到了画架。
画架上的油画“哐当”一声歪了歪，框子磕在桌角，蹭掉一小块颜料。
“小心！”陆星辞伸手扶住画架，另一只手自然地挡在她额头前，防止她撞上去。
苏晚晚的鼻尖差点碰到他的掌心，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意外地好闻。她的心跳像打鼓，连呼吸都忘了。
“没事吧？”他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额前碎发的触感。
“没、没事……”苏晚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尖，“谢谢学长。”
“走吧，我送你到楼下。”他拿起相机包，率先推开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一路亮到楼梯口。两人并排往下走，距离不远不近，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像蜻蜓点水似的，又麻又痒。
走到艺术楼门口，苏晚晚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星星糖，蓝色的，像那天蹭到他衬衫上的颜料。
“这个……谢谢学长今天帮我。”她的手指捏着糖纸，指节泛白。
陆星辞愣了愣，低头看着那颗小小的星星糖，暖黄的路灯在糖纸上映出细碎的光。他接过来，指尖触到她的温度，烫得像要融化。“谢谢。”
“那我回去了，学长再见！”苏晚晚转身就跑，帆布包上的兔子钥匙扣晃来晃去，像在替她挥手。
陆星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钻进宿舍楼，才低头剥开糖纸。蓝色的糖球滚进嘴里，柠檬味的甜在舌尖炸开，一直甜到心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和她的聊天框，她的头像是只抱着画笔的卡通兔子，和钥匙扣上的那个有点像。
回到宿舍，林晓晓正敷着面膜看剧，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嗷呜一声扑过来：“坦白从宽！是不是和陆星辞单独相处了？”
“就、就一起锁了个门……”苏晚晚把帆布包往床上一扔，掏出平板看微信，陆星辞已经把文件发过来了，还附了条消息：【里面有个文件夹叫“光影参考”，对你画插画可能有用。】
她点进去，发现是些拍了各种角度的校园照片——清晨的图书馆、午后的林荫道、傍晚的操场，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拍摄时间和光线分析，比专业的摄影教程还详细。
“啧啧啧，这还叫没什么？”林晓晓凑过来看，指着照片里的备注，“连你可能需要什么角度的光都想到了，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苏晚晚咬着唇笑，没说话。指尖划过一张拍得格外温柔的照片——夕阳下的美术社活动室，长桌上的颜料管被照得像块块彩色的宝石，角落里的相机闪着微光。
她忽然很想画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晚一有空就往美术社跑。活动室的灯总是亮到很晚，她在画架前赶稿，陆星辞就在旁边的桌子上处理照片，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撞上时又赶紧低下头，像两只偷偷对视的小鹿。
周三晚上，苏晚晚对着画稿愁眉不展。画面里的钟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光影太死板，没有陈默说的“故事感”。
“哪里不对？”陆星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钟楼……”她指着画纸，“总觉得光影太硬了，想画那种下雨后的朦胧感，可是不知道怎么调颜料。”
他把热牛奶放在她手边，弯腰看画稿。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耳廓，苏晚晚的耳朵瞬间红透了。“用钴蓝加一点灰，调淡后铺在背景，再用干笔蘸白颜料扫几笔，像雨丝的反光。”
“真的可以吗？”她有点怀疑，拿起画笔蘸了点钴蓝。
“试试。”他的指尖点在画纸左下角，“这里留块空白，画盏亮着的路灯，暖光和冷色调的雨景对比，故事感就出来了。”
苏晚晚照着他说的试了试，果然！钴蓝和灰调出的底色像蒙着层薄雾，干笔扫出的白颜料真的像雨丝在发光，加上那盏暖黄的路灯，整幅画忽然就活了。
“哇！真的可以！”她兴奋地抬头，鼻尖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陆星辞往后退了半步，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画得不错。”
“都是学长教得好！”苏晚晚举着画纸给他看，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
他看着画里的钟楼，又看看她眼里的光，忽然说：“周末有空吗？去拍下雨后的钟楼，给你当参考。”
苏晚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周、周末可能要下雨吗？”
“查了天气预报，周日有雨。”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着周日小雨，“下午三点，艺术楼门口见？”
“好！”她用力点头，生怕他反悔，“我一定准时到！”
陆星辞“嗯”了一声，转身继续收拾相机，指尖却在微微发颤。他刚才……是在约她吗？
周四早上，苏晚晚刚走进公共课教室，就被李萌拦住了。“晚晚，你的插画进展怎么样了？”她的语气有点生硬，眼神却带着好奇。
“还好，陆星辞学长给了我很多建议。”苏晚晚没多想，老实回答。
李萌的脸色沉了沉，捏着课本的手指泛白：“他对你倒是挺上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
“以为我们什么？”陆星辞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李萌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他站在走廊里，白衬衫被晨光洗得发亮，眼神冷冷的，看得她心里发毛。“没、没什么……学长好。”
“嗯。”他没再看她，径直走到苏晚晚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画夹，“早上画的草稿，我看看？”
苏晚晚的心跳又开始乱了，把画夹递给他：“画得不好，学长别笑我。”
“不会。”他翻开画夹，指尖轻轻拂过画纸，目光专注得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李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走进教室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星辞会对苏晚晚另眼相看，明明她的画也不差……
公共课上，老师讲到《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提问谁能说说这句诗的意境。
陆星辞的笔忽然在她笔记本上敲了敲。
苏晚晚抬头，看到他写了行小字：“像你画的雨景，朦胧又干净。”
她的脸颊瞬间烧起来，低头在他的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下课铃响时，陆星辞把画夹还给她，低声说：“周日记得带伞。”
“知道啦！”她背着包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
走到教室门口，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陆星辞还坐在座位上，正低头看着她的笔记本，手指轻轻点着那个小笑脸，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身跑了。
周日很快就到了。
早上果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把校园洗得绿油油的。苏晚晚特意穿了件防水的冲锋衣，背着画夹和雨伞，提前十分钟到了艺术楼门口。
陆星辞已经在那里等了，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背着大大的相机包，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硬朗。“来了？”
“嗯！”她跑到他身边，头发被雨丝打湿了点，贴在脸颊上，像只落汤的小兔子。
陆星辞从包里拿出条毛巾递给她：“擦擦吧，别感冒了。”
“谢谢学长。”她接过毛巾，是淡淡的薄荷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两人撑着伞往钟楼走，雨不大，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苏晚晚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你看，”走到钟楼广场时，陆星辞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湿漉漉的地面，“雨水把地砖洗得发亮，能反射钟楼的影子。”
苏晚晚蹲下来，果然看到水洼里映着个倒过来的钟楼，像掉进了水里的童话城堡。“哇！好漂亮！”
“拍下来给你当参考。”他举起相机，镜头对着水洼，“光圈调大一点，能拍出朦胧感。”
“我也试试！”苏晚晚拿出手机，学着他的样子拍，却怎么也拍不出那种效果。
陆星辞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调参数。“焦距拉远，曝光补偿调低……对，这样就好了。”
他的胸膛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苏晚晚的心跳像打鼓，连按快门的手指都在抖。
拍了半个多小时，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钟楼镀上了层金边。陆星辞忽然说：“站到那边去，我给你拍张照。”
“啊？拍我干嘛？”苏晚晚往后躲。
“插画不是要画校园主题吗？有人物更生动。”他举起相机，镜头对着她，“就站在钟楼下面，笑一个。”
苏晚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钟楼前，对着镜头笑了。阳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梨涡都照得发亮。
陆星辞按下快门，把这瞬间定格在相机里。
回去的路上，苏晚晚看着手机里他拍的照片，忽然想起什么：“学长，你的相机里，是不是存了很多我的照片啊？”
陆星辞的脚步顿了顿，耳尖红了：“拍活动素材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拍到的。”
“能发给我看看吗？”她好奇地凑过去，“我想看看自己在别人镜头里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喉结动了动：“回去整理一下，发你微信。”
“好！”
走到艺术楼门口时，苏晚晚忽然发现他的冲锋衣肩膀湿了一大片，而自己这边几乎是干的。原来他一直把伞往她这边偏……
“学长，你的衣服湿了！”她指着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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