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看着眼前这僵持的局面,目光在神色决绝的唐方和满脸痛苦的唐柔之间转了转,忽然灵光一闪,提议出了一个主意
这醉黄泉,他们可以先拿去救人。风朗中的毒只需一部分即可化解,剩下的,再交给唐方去完成那铁羽令,当做贺礼送去,不也一样吗?这样既不耽误救人,也不违抗命令
唐柔觉得这法子两全其美,连忙点头附和,唐方紧绷着脸,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表态,但也没有出言反对,算是以一种沉默的方式,默认了这个折中的方案
事不宜迟,一行人立刻动身,匆匆赶回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回到客栈房间,唐柔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坛珍贵的醉黄泉。唐方则第一个走进房内,一言不发地寻了张椅子坐下,双臂抱胸,俏脸含霜,显然还在生闷气

唐柔将酒坛放好,然后走到姐姐面前,蹲下身,仰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唐方,软声恳求道
唐柔“姐姐,你就答应了吧,先救人要紧。”
他顿了顿,又扯了扯唐方的衣袖,带着更深的撒娇意味
唐柔“还有……姐姐,你能不能……把萧大哥肩膀里的银蝶镖取出来?久了怕是对身体不好。”
唐方闻言,只是把脸撇向另一边,依旧不吭声,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但唐柔最了解自己这个姐姐,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却并非全然无情。见她这般反应,而没有直接厉声拒绝,唐柔心中便有了数——姐姐这是默许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站在一旁的邓玉函、左丘超然和萧秋媃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知道接下来是“治疗时间”,他们留在这里不太方便,便纷纷悄声退出了房间,上楼去了
萧秋水见众人都出去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很是随意地坐了下来,甚至有些懒散地往后靠了靠,还顺手拿起旁边小桌上放着的一副五子棋,在手里哗啦啦地把玩着,故意摆出一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

唐方越看他这副样子越是讨厌,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转回身,正面对着萧秋水,语气冰冷地说道
唐方“我可以帮你取镖。但在取镖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萧秋水头也没抬,依旧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棋子,懒洋洋地道
萧秋水“说。”
唐方面无表情,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唐方“我的条件就是——从此以后,离我弟弟唐柔远点。”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唐方“小柔他心思单纯,不谙世事,一口一个‘大哥’地叫你,想来是被你蛊惑哄骗得不轻。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便为你取镖解毒。”
萧秋水闻言,手上把玩棋子的动作连顿都没顿一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接口道
萧秋水“行啊,没问题,我答应你。”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反倒让唐方愣了一下。她本以为萧秋水会犹豫,会找借口,甚至可能反过来要挟她,却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她怔了片刻,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点悻悻然说道
唐方“哼,算你识相。”
萧秋水这才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冷笑,一边继续玩着棋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秋水“我是答应了。可你弟弟唐柔那边……他可不一定答应。他要是非要认我这个大哥,非要跟着我,那我总不能把他打跑吧?”
唐方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随即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唐方“这不用你操心!小柔那边,我自有办法让他离开你!”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其实再清楚不过——自己那个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极有主见的弟弟,一旦认定了某个人、某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改变的
这个承诺,更多是她作为姐姐,对萧秋水这个“危险因素”的一种警告和划清界限的姿态
唐方冷着脸站起身,走到桌前,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皮囊,“啪”地一声,不怎么客气地摔在桌面上
她解开系带,将皮囊展开,里面赫然是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造型精巧却明显是古代工艺的铁制工具——有细长带钩的镊子,有薄而锋利的柳叶刀,还有形状各异、用途不明的探针和刮匙,虽然材质古朴,但其专业和齐全程度,竟隐隐透出一种与现代手术工具包相似的森然感

萧秋水原本还故作镇定地把玩着棋子,看到这阵仗,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捏着那枚白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这古代可没有麻药啊!直接用这些铁家伙在肉里捣鼓,那得有多疼?!
他心里发怵,嘴上却还不肯服软,轻咳一声,试图用反讽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斜眼看着那套工具,语气带着点欠揍的意味
萧秋水“哟,工具挺齐全啊唐姑娘?看来平时没少干这取镖的活儿?业务挺熟练嘛?”
唐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边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工具,一边冷冷地回敬道

唐方“我唐门的镖,一中即死,哪来那么多取的机会?”
她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说完,她像是故意要吓唬他似的,手指在那排工具上划过,最终,刻意挑出了一根看起来最长、最细、闪着幽冷寒光的银属长镊
她将那长镊举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锋利的尖端,然后转向萧秋水,脸上扬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明显恶作剧意味的、似笑非笑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询问
唐方“我看……用这根最长的,怎么样?够长,够深,保证能把镖取干净。”
萧秋水看着她手中那根长得离谱、细得吓人的镊子,又对上她那分明不怀好意的笑容

萧秋水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这哪里是想取镖?这分明是想趁机把他捅个对穿吧?!
楼上客房内,邓玉函和左丘超然手忙脚乱地按照萧秋水之前交代的方法,试图用部分醉黄泉为风朗解毒
然而,那“天绝尸蛰”的毒性极为顽固,仅仅倒入少许酒液,风朗掌心的黑气只是略微淡了一丝,并未有根本性的好转
左丘超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索性拿起酒坛,将剩下的醉黄泉尽数小心翼翼地灌入了风朗口中
唐柔见状,立刻盘膝坐到风朗身后,双掌抵住其背心,运转唐门内功,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辅助药力化开,对抗剧毒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风朗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风朗苏醒,三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唐柔虽然松了口气,但心思立刻又转到了楼下。他深知姐姐唐方的脾气,生怕她为难萧秋水,便对邓玉函和左丘超然道
唐柔“风公子暂时无碍了,我们下去看看吧,留秋媃在这里照看一下。”
邓玉函和左丘超然也正有此意,连忙点头。萧秋媃乖巧地应道
萧秋媃“嗯,你们去吧,我会照顾好风公子的。”
三人匆匆下楼后,房间里只剩下萧秋媃和刚刚苏醒、依旧虚弱的风朗
风朗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萧秋媃连忙上前轻轻按住他
萧秋媃“风公子,你伤势未愈,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
风朗“多谢……萧姑娘照料。”
风朗声音沙哑,带着感激
萧秋媃甜甜一笑,摇了摇头
萧秋媃“风公子不必客气,真正救你的是我哥哥他们,我并没做什么。”
风朗看着她真诚的笑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两人一时无话,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萧秋媃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找些话题闲聊,询问风朗是否还觉得哪里不适,需不需要喝水等等。风朗一一轻声回应
在交谈中,风朗的目光不经意间多次掠过萧秋媃的眉眼。烛光下,少女的眉眼精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灵动
看着这双眼睛,风朗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心底某根沉寂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涟漪。这眉眼间的神韵……竟隐隐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模糊的熟悉与……悸动
他迅速收敛心神,将那丝异样压下,嘴角勉强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轻声赞道
风朗“萧姑娘的眉目……生得极好,很是漂亮。”
萧秋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低下头谦虚道
萧秋媃“风公子过奖了,我不过是寻常样貌,哪里称得上漂亮……”
她并未察觉风朗那瞬间的失神与复杂心绪,只当是对方客气的称赞
楼下,唐方将萧秋水那点强装镇定下的害怕看得一清二楚。她虽然嘴上不饶人,故意用最长的工具吓唬他,但心里倒也没真想让他多受罪
只见她手法精准利落,运起内力,指尖在那狰狞的伤口附近快速点了几下,随即用一把细巧的弯钩镊子探入,动作快如闪电,轻轻一挑,一枚染血的、薄如蝉翼的银蝶镖便被取了出来,“叮当”一声落在旁边的托盘里

萧秋水只觉得肩头一松,那持续的钻心刺痛感顿时缓解了大半,但伤口处依旧火辣辣地疼,牵扯着周围的肌肉很不舒服
他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忽然想起什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完好的右臂,皱着眉看向唐方
萧秋水“不对啊,你当时不是射了两枚镖吗?这边还有一个呢?”
唐方正在擦拭工具,闻言头也不抬,冷冷地丢过来一句
唐方“剩下那一枚,等你履行承诺,一个月后与我弟弟再无瓜葛了,我自然会替你取出来。”
萧秋水一时气结,这女人也太会拿捏人了
萧秋水“你真卑鄙,小人!”
就在这时,唐柔、邓玉函和左丘超然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了。唐方一见他们,立刻起身,目光直接锁定唐柔,伸出手,语气急切
唐方“小柔,醉黄泉呢?快给我。”
唐柔看着姐姐伸出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将抱着酒坛的手臂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不敢与唐方对视

一看他这副模样,唐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酒,肯定是用完了!她猛地转过头,怒不可遏地指向坐在床边、一脸“不关我事”的萧秋水,声音因愤怒而拔高
唐方“萧秋水!你竟敢耍我?!”
萧秋水本来肩膀就还疼着,被她这么一指,火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反驳道
萧秋水“喂!讲点道理好不好?当时情况紧急,救人如救火!谁让你不一次性把镖都取出来的?这能怪我吗?”
方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言论气得胸口发堵,眼中寒光一闪,也懒得再跟他废话,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捏了个诀,暗中催动了内力
萧秋水只觉得右肩那枚尚未取出的银蝶镖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猛地往血肉深处又钻进去了一寸,一股远比刚才取镖时更剧烈、更尖锐的疼痛瞬间爆发开来,疼得他眼前一黑,惨叫出声,整个人痛得弯下腰,死死捂住肩膀,额头上冷汗涔涔
唐柔“姐姐!”
唐柔见状,又急又气,忍不住对着唐方喊了一声,脸上满是担忧和对姐姐行为的不认同

唐方此刻已是耐心耗尽,懒得再理会弟弟的劝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因剧痛而蜷缩的萧秋水,语气咄咄逼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唐方“萧秋水!你不是自诩会酿酒吗?好!我给你机会!你去给我酿一瓶和醉黄泉一模一样的酒来!若是酿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痛苦不堪的肩膀
唐方“这枚银蝶镖,就在你肩膀里一直长着吧!让它跟你一辈子!”
撂下这句狠话,唐方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憋屈,拂袖转身,径直离开了客栈
唐柔“大哥!你怎么样?”
唐柔连忙跑到萧秋水身边蹲下,看着他疼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心疼不已
萧秋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萧秋水“疼……疼死了……唐柔,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唐柔脸上露出为难和愧疚之色,低声道
唐柔“萧大哥,对不起……我姐姐的暗器手法自成一派,内力催动后,那镖就如同生根了一般,除非她用独门手法取出,或者内力远超于她之人强行逼出,否则……我,我取不出来……”
萧秋水听着这话,心里哇凉哇凉的,忍着痛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哀嚎
萧秋水“那……那还能怎么办啊……”
他目光茫然地扫过空荡荡的桌面,忽然,视线落在了之前调制“莫寄托”时剩下的一点糖和薄荷叶上
一个荒诞又无奈的念头冒了出来
还能怎么办?
兑酒呗!
难道真指望他能凭空变出第二坛醉黄泉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