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室内轻轻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出摇曳的、略显扭曲的轮廓
面对萧秋水那近乎无礼的斥问,风朗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冷嘲,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润如玉的假面,仿佛清风拂过深潭,不起半分涟漪
萧秋水骂了一句,见对方毫无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趣,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和憋屈涌上心头。他颓然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惨状——萧家血流成河,妹妹秋媃绝望的眼神……如果他当不上掌门,无法挣脱系统的桎梏,这一切似乎都将成为定局。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撇过头去,像是要将这些可怕的画面甩开,一个更极端、更不计后果的念头脱口而出,带着几分赌气的狠戾
萧秋水“那……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去灭了权力帮!”
此话一出,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风朗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低垂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乍现,如同暗夜中突然出鞘的毒牙,冰冷且充满杀意,但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下

他抬起头时,脸上已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略带谦逊的苦笑,语气温和依旧,听不出丝毫异样
风朗“萧兄说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他轻轻摇头,姿态放得极低,将那份惊心动魄的杀机完美地掩藏在儒雅的外表之下
萧秋水看着他这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虽说是听雨剑,但也毕竟权力帮势力强大,也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荒谬
他撇了撇嘴,有些泄气地点了点头
萧秋水“……也是。”
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重新陷入沉思,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几次扫过对面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雅面孔,一个有些无赖,却自认为绝妙的主意渐渐成型。既然好言相求、利益交换都不管用,那就只能用点非常手段了

想到这里,萧秋水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像是偷吃了鱼儿的猫,他猛地一拍大腿
萧秋水“有了!就这么办!”
风朗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疑惑,不解其意
只见萧秋水“嚯”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风朗下意识地回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却见萧秋水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那个存放杂物的矮柜,毫不客气地弯腰,从最底下拖出一床叠放整齐的备用被褥,然后抱着它转身走到床榻边,手臂一扬——
“啪!”
那床被褥带着些许灰尘的气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风朗那张整洁的床铺内侧,发出沉闷的响声
风朗瞳孔骤然收缩,一直维持的从容姿态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倏然起身,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那床突兀的多出来的被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与不悦
风朗“萧兄,你这是做什么?!”
萧秋水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质问,也不去看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地开始动手铺床,动作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流畅。他一边整理着被角,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萧秋水“我觉得吧,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可能出了点问题,沟通不畅。所以,我决定了!”

他抬起头,对着风朗露出一个灿烂得有些欠揍的笑容
萧秋水“从今天起,我不走了!我就住这儿了!咱们得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日夜相对,同吃同睡,我就不信,还不能让你理解我的苦心,心甘情愿地帮我!”
他铺好了自己的地盘,还颇为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萧秋水“对不住啊,风朗,我这个人呢不习惯睡地上,委屈你了。”
说完,他竟真的脱了鞋,利落地翻身躺到了床的内侧,占据了半边位置,然后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着僵立在床边的风朗挥了挥手,催促道

萧秋水“行了,别傻站着了,快把蜡烛吹了,睡觉!”
风朗站在原地,眉头紧紧蹙起,看着床上那个鸠占鹊巢、还一脸无辜的模样,胸中一股郁气翻涌。他素来喜静,行事隐秘,最忌与人过分亲近,更何况是同榻而眠?这简直是在他的底线上肆意践踏
烛光下,他清俊的面容阴晴不定,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无奈与厌烦的叹息。他抬手,指尖微弹,一缕劲风无声射出,精准地熄灭了桌上的烛火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风朗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挪动脚步,带着一身冰冷的低气压,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与内侧那个没心没肺、已然开始酝酿睡意的家伙,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今夜,注定有人难以入眠。而风朗心中那份对萧秋水的杀意,或许在此刻,又悄然加深了一分。这家伙,真是……难缠得令人头痛

晨光熹微,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权力帮总坛内已是一片肃静。李沉舟与赵师容皆已穿戴整齐,立于院中。李沉舟依旧是一身外衣墨袍,白发如雪,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师容身着素雅衣裙,气质雍容,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今日,又是那不得不赴的“宫廷之约”,那每月一次,饮下穿肠毒药,以换取暂时平安的屈辱时刻
李沉舟本不欲赵师容跟随,独自承受便可
然而这五年来,每一次他孤身前往,赵师容在帮中皆是坐立难安,心如刀绞,仿佛能亲眼目睹他饮下毒酒时的痛苦。她偶尔不止一次地苦苦哀求,定要随行在侧,仿佛只要在一旁看着,便能分担些许。此次,亦不例外

李沉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是拗不过,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默许了她的同行。这份沉重的关怀,于他而言,是温暖,更是煎熬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银铃般的声音
李疏影“爹!娘!你们看,我今早亲手做了……”
话音未落,身着白色衣裙的李疏影已像一只欢快的蝴蝶,翩然跑进院落
她手中捧着一个食盒,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却在看到父母整装待发的模样时,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李疏影“爹,娘,你们……这是要出去?”
李疏影放下食盒,快步走到近前,灵动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今年已二十有三,性子却依旧带着几分活泼与娇憨,尤其是在疼爱她的养父母面前
李沉舟目光落在养女身上,冷硬的线条微微柔和了些许,他沉声解释道
李沉舟“嗯,我与你娘需外出几日,处理一些琐事。”
他刻意将进宫服毒之事轻描淡写
李沉舟“我们不在期间,帮中事务,你要多听兆秋息的安排,勿要任性。”
李疏影闻言,嘴角立刻委屈地扁了下去,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看了看神色平静却难掩沉重的养父,又看了看眉宇间隐有忧色的养母,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也隐约察觉到此次出行并非寻常“琐事”,但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
李疏影“哦……疏影知道了。爹娘……你们要早点回来。”
她上前一步,轻轻拉住赵师容的衣袖,又抬头望了李沉舟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依赖与担忧
晨光勾勒着一家三口的身影,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抑与离愁
李沉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与赵师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转身,并肩朝着帮外走去,将女儿那带着委屈和牵挂的目光,留在了渐亮的晨光之中

浣花剑派厨房的窗棂,温柔地洒在灶台与餐桌上,为这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暖意
萧秋媃早早细致地为女儿绾绾穿好衣裳,抱着她来到了熟悉的小厨房。这里曾是她出嫁前,偶尔会来为家人准备些新奇点心的地方

今日,她动手做的是她在另一个时空里最为熟悉和喜爱的早餐——小馄饨
面粉在她手中揉捏、擀开,变成一张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再用小巧的竹匙挑起适量的肉馅,手指翻飞间,一个个形如元宝、精致可爱的小馄饨便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
绾绾乖乖地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晃荡着小短腿,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跟着母亲的动作转动,空气中弥漫着面粉的清香和骨汤熬煮的醇厚香气
当一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点缀着翠绿葱花和少许紫菜的小馄饨端到绾绾面前时,小家伙立刻拿起小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随即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吃得又香又乖
看着女儿吃得香甜的模样,萧秋媃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她转身收拾着灶台,清洗着锅具,动作熟练却带着一丝心不在焉。水流声哗哗作响,她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昨日归家的温暖,家人毫无保留的关爱,与在权力帮那五年如履薄冰、独守空房的冰冷岁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种被视若无睹、被冷漠以待的委屈,如同细密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她的心。她不想再那样下去了,一刻也不想
“和离”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她想离开权力帮,彻底地离开李沉舟,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回到永远向她敞开怀抱的萧家

回想起五年前,自己年纪尚小,被那惊鸿一瞥的相似容貌和那份不属于她的冷峻气质所迷惑,不顾父母兄长的苦心劝阻,一意孤行,甚至以死相逼非要嫁入权力帮为妾……如今想来,是何等的幼稚与可笑
她曾以为,嫁给心之所向的人,便是世间最大的幸福。却未曾想,现实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将她的憧憬与爱恋磨蚀得千疮百孔,只剩下一地鸡毛与满心疮痍
虽然她只是妾室,没有那代表正妻身份的婚书,更像是一件可以被随意处置的物品,但若要彻底离开,于情于理,终究还是要再去面对一次李沉舟,亲口告知他她的决定
想到这里,萧秋媃擦干手上的水渍,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她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抚摸着绾绾柔软的头发,看着这张与自己、与三哥、李沉舟有着几分相似,却又隐约带着那个人轮廓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属于母亲的力量
萧秋媃【明日……】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萧秋媃【就回权力帮,亲口告诉李沉舟,我要回萧家,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女儿,我也一定要带走。】
她不能再让绾绾在那个冰冷无情、连父亲都吝于给予一丝温暖的环境里长大
她要给女儿一个真正有爱、有阳光的童年,就像她曾经拥有过的那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