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历157年9月3日，下午一点零七分。
浅红市废墟边缘，铁皮屋檐下，林渊的右眼还在流血。那不是红的，是黑的，像机油一样顺着颧骨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响，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坑底泛着微弱的蓝光，隐约勾勒出一道扭曲纹路和他后颈那道一模一样。
他喘得像条被拖上岸的鲤鱼，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玻璃渣在肺里刮。右臂的金属组织已经缩回袖口，可那股冷劲儿还在往心脏爬，像有根铁丝从骨头缝里钻进去，一寸寸绞。
“操…”他咬着牙，舌尖顶住上颚，用痛感压住眩晕。右手食指的长指甲“咔”地一挑，掀开怀表第五格，毒雪胶囊滚进掌心。他没犹豫，直接捏碎，冰渣混着毒粉吸进鼻腔。
脑子“嗡”地炸开，神经像被电钻搅过，可清醒了。
阿帕蛇球体在他脚边，外壳发烫，蛇形轮廓在球内疯狂撞击，像是要破球而出。林渊知道，不是阿帕蛇疯了，是系统在抽风。连续三次潜能共振，精神同步率早就爆表，系统警告在意识里闪成一片红，资质解析断断续续，像老电视信号不良。
他不能停。通风井出口被无人机残骸堵死，EMP残留让怀表信号乱跳，阿帕蛇的毒雾都散得七零八落。再不走，等银河队的增援来了，他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林渊一脚踹向旁边锈蚀的管道，金属脆响，灰尘簌簌落下。他盯着那堆残骸，眯起还能用的左眼。
“来啊。”他低声说，“再动一下，老子就炸了这鬼地方。”
他等了三秒。
嗡
残骸底部的自动防御模块被震动激活，红灯一闪，EMP脉冲蓄能。林渊立刻趴下，耳朵贴地。
轰！
气浪掀翻铁皮，残骸炸成碎片，通道口豁开一道口子。他借着冲击波的推力，手脚并用，像条野狗一样从缝隙里爬了出去。
爬出的瞬间，右眼黑血滴落，腐蚀地面，那道微型纹路一闪而逝。
他没看见。
他只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铁锤砸中。右臂的金属组织猛地一抽，皮肤下“咯咯”作响，仿佛有东西在生长。
“没时间了。”他撑地站起，踉跄两步，从怀表第六格抽出双弹瓦斯的球体。球体滚烫，表面浮着一层灰绿色雾气，正从缝隙里往外渗。
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个定时炸弹。吸收了MEGA-RF辐射，又被他强行用潜能共振压制，现在系统一崩，它自己反噬了。
林渊盯着球体，眼神冷得像冰。他知道这毒雾要是全喷出来，别说他，半条街都得烂成泥。
可他不能扔。这球里有MEGA-RF-07的数据，是兰斯的命门，是他翻盘的筹码。
“老子还没输。”他咬牙，指甲一划，直接撬开球体锁定环，咔地一声，系统共鸣切断。
球体瞬间哑火，毒雾凝滞。
可就在这时，他喉咙一甜，一口黑血喷在球体上。血渗进缝隙，球体猛地一震，灰绿色雾气“呼”地爆开，像活物一样缠上他的手臂。
“操！”林渊猛退，可雾气已经钻进鼻腔，肺像被酸液泡着，眼前一黑。
幻觉来了。
他看见母亲躺在实验舱里，透明液体淹没她的脸，她睁着眼，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听不见。
他只能看见她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划出一道血痕，形状和他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
“滚！”他吼出声，一拳砸向地面，指骨裂开，疼得他清醒了一瞬。
他抓起球体，冲进旁边废弃的铁皮屋，一脚踢翻破桌，扒拉开辐射尘土，把球体埋了进去。
土是灰白色的，带着放射性微光，臭泥群就爱在这种环境里活，高辐射能压住它们的活性。
“你也给我老实点。”他喘着，一屁股坐在墙角，背靠着铁皮，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
屋外风卷着灰，屋里静得能听见他心跳。
可这静没持续五秒。
后颈突然一痒。
他抬手抓了下，指甲刮过皮肤，带下来一片皮屑。他低头一看，指尖沾着点银光，皮下，有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正从纹路中心往外延伸，像树根一样扎进血肉。
林渊盯着那点银光，没说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在吃他。每一次共振，每一次解析，都在把他往容器里推。他以为自己在掌控，其实早就在被反噬。
可就在这时，一股香味飘了进来。
玫瑰混着苦艾，清冷又阴郁。
他猛地抬头，看向屋顶通风管。
香味越来越浓，像有看不见的手在空气中洒香水。紧接着，一团雾气在管口凝聚，扭曲，化成一道半透明的投影，夏洛特·夜枭站在那儿，穿着她那身暗红长裙，手里握着羽毛扇，眼神像刀子一样钉在他脸上。
“林渊。”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抗辐射药剂吗？”
林渊没动，喉咙里挤出一句：“记得。金色的，像蜂蜜。”
“那是从代欧奇希斯胚胎里提取的L-7复合物。”夜枭盯着他，扇子轻轻一抬，“和兰斯在臭泥芯片上用的编号，格式一样。”
林渊瞳孔一缩。
“你和他”
“我不是他的人。”夜枭打断他，“但我清楚他在做什么。MEGA-RF不是进化技术，是控制程序。而你”她目光扫过他右眼还在流血的伤口，“你正在把自己变成下一个实验体。”
林渊没说话。他太累了，累得连冷笑都懒得装。
夜枭的投影微微晃动，像是信号不稳。
“你母亲的实验日志里写着‘子代继承源质，将成为容器’。
你以为你在用系统？不，是系统在用你。每一次潜能共振，都在激活你体内的源质粒子。你右臂的金属化，不是变异，是融合的开始。”
林渊抬手，抹了把右眼的黑血。血滴在掌心，腐蚀出一个小洞。
“所以呢？你现在是来救我，还是来收尸？”
夜枭没回答。她只是抬起扇子，轻轻一挥。
香味扩散，屋里的毒雾像是遇到天敌，迅速凝结、下沉，最后缩成一团黏稠液体，滴落在地，被铁皮吸收。
空气清了几分。
“我能压住毒，压不住系统。”夜枭的声音冷了下来，“下次你再这么玩命，我不来了。你死了，我少个棋子；你疯了，我多个麻烦。”
投影开始消散，光影一寸寸碎裂。
就在最后一瞬，林渊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夜枭的身影顿住。
“因为你母亲。”她看着他，眼神第一次有了点温度，“她不是志愿者。她是被绑进去的。和你一样，都是被选中的‘容器’。”
话音落，投影炸成光点，香味散尽。
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渊靠在墙边，呼吸慢慢平稳。毒雾退了，可身体还在抖。右臂的金属组织没再蔓延，可那股冷劲儿还在，像根钉子楔在骨头里。
他低头，看向埋着双弹瓦斯球体的土堆。
他知道夜枭没说全。L-7，MEGA-RF-07，编号格式一样，意味着什么？提取物和控制芯片，是同一套技术体系？那夜枭给他的药剂，真的是为了救他，还是另一种控制？
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一件事，他不能停下来。
他撑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土堆前，伸手挖出球体。球体已经冷却，表面的雾气消失，可重量沉得异常。
他把它塞进怀表第七格，和那支试管并排放着。
右眼还在流血，可他没管。
他抬脚，踢开铁皮屋的门，风卷着灰扑进来，打在他脸上。
远处，枯叶市的方向，铁路隧道口隐约可见。
他迈步，银发在风里扬起，像一面不倒的旗。
走了五步，他忽然停下。
后颈那道纹路，又痒了。
他抬手抓了下，指甲缝里，一抹银光闪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