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七十二小时。每一秒都像淬毒的砂纸,在松田阵平的心头反复打磨,留下血淋淋的焦灼。明夏失踪后的警校,笼罩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而风暴的中心,就是那个彻底变了个人似的松田阵平。
训练场成了他宣泄绝望的修罗场。沉重的沙袋在狂风骤雨般的重拳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填充物从撕裂的皮革裂缝中簌簌漏出。汗水混合着拳峰上反复撕裂又结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在沙袋表面涂抹开一片刺目的暗红。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腥和淡淡的血腥味。
鬼冢教官(厉声喝止)“松田!够了!你想把自己弄残废吗?!手还要不要了!”
松田猛地甩开教官的手,布满蛛网状红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能穿透围墙,看到那个带走明夏的方向。他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粗重如破旧风箱,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更重的杠铃。沉重的金属片撞击声如同丧钟,他咬紧牙关,用近乎自毁的强度折磨着每一寸肌肉,青筋在手臂和脖颈上虬结暴起。
课堂上,他沉默得如同一块墓碑。空洞的眼神穿透黑板,落在不知名的虚无。左手始终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半截染着暗红血迹和泥土的断红绳。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粗糙的断裂茬口,偶尔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留下的全是破碎的“明夏”和力透纸背、扭曲狰狞的“杀”字。
笔杆“啪”地一声被捏得粉碎,尖锐的塑料深深扎进掌心皮肉,殷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写着“明夏”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却浑然未觉,目光依旧空洞。
食堂里,他面前的餐盘如同冰冷的祭品。萩原强行把一碗冒着热气的味噌汤推到他眼皮底下,旁边放着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饭团。
萩原研二(声音沙哑)“吃!松田!你想饿死然后让明夏酱回来给你收尸吗?!你想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需要的是能把她带回来的松田阵平,不是一具饿殍!”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来周围几桌人惊愕的侧目。
“明夏”两个字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松田的神经。他猛地抬眼抓起勺子,如同执行程序的冰冷机器,将早已冰凉的米饭和滚烫的汤汁胡乱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喉结艰难地滚动,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胃部剧烈的抽搐,但他强迫自己往下咽。他需要力气,需要清醒,需要找到她。
夜晚是永无止境的酷刑。合眼即是地狱。黑暗中反复上演的,是明夏最后那声破碎绝望的“阵平救我!”,是那只带着刺鼻药味、捂向她口鼻的粗糙大手,是红绳绷断、黑色珠子滚落草丛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和无能狂怒像无数毒虫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一遍遍重走那条通往训练馆的死亡之路。在吞噬了明夏的小树林里,他像疯了一样扒开每一丛草,翻检每一寸泥土,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和草屑,指尖被碎石和枯枝划破也毫无知觉。力竭时,便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额头死死抵着膝盖,双手死死攥着那半截红绳,冰冷的塑料绳身几乎要嵌入掌心。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死寂的夜里断断续续,撕扯着同样无法安眠的萩原等人的神经。
藤原美咲(双眼红肿得像核桃,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的愤怒)“松田阵平!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明夏酱要是知道你这样糟蹋自己,她会有多难过?!她还在等你!等着你去把她带回来!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救她的英雄!不是一具只会自残的行尸走肉!你给我振作起来!”
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用力推了松田一把。
松田被推得踉跄一步,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扫了美咲一眼,里面翻涌的绝望和自责深不见底。他没说话,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破碎的气音,麻木地绕过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再次走向那片吞噬了他整个世界的黑暗树林,背影佝偻得像背负着千钧重担。
警视厅,搜查一课临时指挥室。烟雾弥漫,呛人的烟味混合着浓咖啡的苦涩气息。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的白板上贴满了模糊的监控截图、错综复杂的东京地图标记和三张并排的年轻女性照片——明夏明媚的笑容在最中央,那灿烂的笑容此刻刺眼得让人心口发疼,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在每个注视它的人心上。
松田、萩原、伊达、降谷、诸伏五人沉默地站在角落阴影里,像五尊冰冷的雕塑。松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憔悴得近乎脱形的脸,只露出紧抿成一条惨白直线、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如刀削、紧绷到极致的下颌。
他垂在身侧的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半截断掉的红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手背上未愈合的伤口边缘翻着红肉。周身散发出的不是低气压,而是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死寂和凛冽如实质、几乎要割裂空气的杀意。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目暮警官(疲惫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根据车辆轨迹模拟和轮胎磨损特征的交叉比对,结合抛…失踪点分析,重点排查区域锁定在东京湾外围的A、B、C三个废弃工业区,以及旧港区1、2号码头附近的废弃仓库群。范围…”
他重重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
目暮警官“还是太大了!简直是大海捞针!”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位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穿着鉴识课白大褂的老鉴识官拿着一份报告匆匆进来,表情严肃地径直走向目暮警部。
老鉴识官(声音带着专业性的沉稳,但语速很快)“目暮警部,这是对工藤明夏同学遗落手机地点泥土样本的深度分析补充报告。除了她本人的生物信息和现场植被土壤成分,我们在深层泥土里,距离手机落点约三十厘米的扰动层,检出两种微量附着物,非常关键!”
“关键”两个字像强心针,瞬间让死气沉沉的指挥室活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角落里那五道锐利如刀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老鉴识官和他手中的报告上。
老鉴识官(翻开报告,指着上面的数据图谱)“第一种,是高粘度、耐高温的工业齿轮润滑油残留。经过分析和数据库比对,确认其成分符合昭和五十八年,特定型号的港口设备配套生产的‘K-7型’专用的!这种油因为环保和性能问题,早在平成初年就全面停产淘汰了!”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语气加重,
老鉴识官“现在,只有那些极度缺乏维护、近乎报废、还在超期服役的老旧工业设备,才会因为找不到替代品或者根本无人维护,还在使用这种早已被市场淘汰的‘古董油’!”
降谷零(立刻接话,语速飞快)“能用这种早已淘汰的K-7型油的区域,在整个东京湾外围,符合我们之前划定的重点排查范围,并且拥有大型、老旧到需要这种油维护的设备的——”
他的手指精准地指向白板地图上被红圈标注的其中一个区域,
降谷零“只有C区那个被废弃了超过十五年、据说部分大型设备因为产权纠纷和拆除成本过高,至今还遗留在原地的‘黑崎造船厂’!”
老鉴识官赞许地点点头,翻到报告下一页。
老鉴识官“第二种微量物质,是某种极其廉价的合成烟草燃烧后产生的特殊焦油残留物。其化学指纹非常独特,经过比对,锁定为一种名为‘赤蝎’的劣质卷烟品牌。这种烟,”
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老鉴识官“使用劣质烟叶和大量化学香料合成,燃烧时气味异常刺鼻呛人,类似烧焦的橡胶混合劣质香水,辨识度极高。因为成本低廉到近乎白送,它在市区正规渠道早已绝迹,目前只在最底层的非法劳工、偷渡客聚集地,以及部分偏远地区的廉价黑市有流通。”
萩原研二(眼睛一亮,立刻接口)“气味刺鼻,辨识度高!而且只在特定群体流通!那它的源头和消费地范围反而容易锁定!”
诸伏景光“没错。距离黑崎造船厂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隔着两条废弃铁路线,就是旧港区有名的‘三丁目鱼市’后巷。那里鱼龙混杂,是外来非法劳工、偷渡船卸货点以及各种地下交易的灰色地带。据线报,那里就是这种‘赤蝎’牌廉价烟在东京湾区域最大的地下集散地之一!气味源头和劳工聚集地,与需要老旧润滑油的废弃船厂…空间上高度重合!”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焦点!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冰封火山般沉默的松田阵平,猛地动了!
他一步从阴影中跨出,动作快得如同扑向猎物的黑豹,带起一阵冰冷的风!瞬间就冲到了老鉴识官面前!那股骇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和焦灼扑面而来,让老鉴识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松田阵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和不容置疑的急迫)“报告!给我!”
他伸出手,布满新旧交错伤口和血痂的手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拒绝的恐怖力量。那半截红绳依旧被他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
老鉴识官被他突然爆发的迫人气势所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报告递了过去。
松田几乎是抢过报告!布满蛛网状红血丝的眼睛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瞳孔剧烈收缩,目光如炬,飞速掠过报告上每一行密密麻麻的专业数据和复杂的化学式图谱。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润滑油的分析图谱上,语速快如爆豆,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板上:
松田阵平“K-7型!粘度指数超标!氧化安定性极差!这种垃圾油只有黑崎船厂那些上世纪的老棺材还在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利箭,带着焚尽一切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死死钉在白板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C区:黑崎造船厂”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地图烧穿!
他另一只攥着红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半截红绳深深勒进他掌心的皮肉里,几乎要嵌入骨头。他猛地将报告拍在指挥台中央,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杯子都跳了一下!
松田阵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和分秒必争的疯狂)“黑崎造船厂!目标就在那里!或者一定跟那里有密切关联!给我人!现在!立刻!马上出发!晚一秒——”
他赤红的眼睛扫过白板上明夏的照片,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带着血腥味,
松田阵平“老子亲手拆了那鬼地方!骨头渣都给他们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