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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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家那座如同宫殿般奢华却也带着一丝沉闷的宅邸里，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缓慢。一个星期，郑绾绾才终于被“恩准”出院。其实她的身体早已无碍，但郑、吴两家的长辈们如同惊弓之鸟，坚持要她在家“好好静养”、“补足元气”，仿佛她是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为了不让忧心忡忡的父母和祖父母们更加焦虑，郑绾绾选择了顺从，搬回了郑宅。

在父母的精心照料和全方位“保护”下，郑绾绾的气色确实恢复了不少，脸颊也重新有了点血色。但那份沉静之下，是挥之不去的空洞和压抑。她变得异常安静，常常对着窗外一坐就是半天，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澳洲明媚的阳光？还是香港那场冰冷的雨？抑或是……发布会后那个彻底消失的身影？

唯一能短暂驱散这层阴霾的，是蒋雯丽。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闺蜜，几乎成了郑宅的常客。她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各种八卦趣闻，变着花样逗郑绾绾开心，拉着她一起插花、看电影、甚至笨拙地尝试做烘焙（结果通常很惨烈）。在蒋雯丽毫无心机、活力四射的性格带动下，郑绾绾偶尔能牵动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的、不达眼底的笑意。这足以让郑家父母稍稍安心。

吴世勋也经常来探望，但他变得更为沉默。公司的事务依旧繁忙，香港事件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他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只有来到郑宅，坐在郑绾绾身边，看着她安静地看书或听蒋雯丽说话时，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他小心地隔绝了外界所有关于她的负面信息，网上的风暴在他强大的公关手段下似乎已经平息，郑绾绾的世界被精心过滤成一片安全的净土。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郑宅温暖舒适的小客厅里。蒋雯丽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平板电脑，兴奋地向靠在沙发上的郑绾绾展示她在挪威拍的照片和精心制作的Vlog。

蒋雯丽绾绾你看！这就是那天晚上看到的极光！像不像巨大的绿色丝绸在天上飘？我拍了好多延时摄影！

蒋雯丽还有这个！雪橇犬！哈士奇！超级可爱超级有活力！拉着我们跑得飞快！

蒋雯丽你看这个咖啡馆，窗户正对着峡湾，风景绝了！鹿晗哥说这里的肉桂卷特别好吃……

郑绾绾安静地看着，眼神温和，带着一丝对好友的宠溺。挪威的雪景、极光、驯鹿，那些纯净壮丽的画面确实让她感到片刻的宁静。

蒋雯丽翻到一组在峡湾东岸徒步时拍的照片。镜头扫过白雪覆盖的森林、冰冻的湖泊、远处孤独的木屋……突然，一张照片吸引了郑绾绾的注意。那似乎是蒋雯丽在调整相机角度时无意中拍到的远景。画面的主体是雪地和松林，但在照片的边缘，靠近一座孤零零的深色木屋的露台上，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背对着镜头的人影。那人穿着深色的衣服，身形颀长而单薄，静静地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冰冷的峡湾。

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一个几乎要被忽略的背景点。

但郑绾绾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那个身影，那个轮廓，那种融入背景的孤寂感……即使隔了千山万水，即使模糊得只剩一个像素点，也早已刻进了她的骨髓！

郑绾绾等等！

郑绾绾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夺过蒋雯丽手中的平板电脑！

蒋雯丽哎？绾绾你怎么了？

蒋雯丽被吓了一跳，完全懵了。

郑绾绾根本顾不上回答，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放大、再放大！像素变得模糊，噪点增多，那个身影更加不清晰，几乎成了一团色块。但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是她！绝对是他！是边伯贤！那种刻骨的孤寂和疏离感，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恐慌、愧疚和无法抑制冲动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是他！他在挪威！在那个木屋里！他还活着！

郑绾绾是伯贤…..是伯贤！

郑绾绾他在挪威！雯丽！他在你照片里！他在那里！

郑绾绾猛地抬起头，看向蒋雯丽，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蒋雯丽啊？这个模糊的背影？绾绾，你是不是看错了？挪威亚洲游客也不少，而且隔那么远….

蒋雯丽彻底呆住了，她凑过去仔细看那张被放大的模糊照片，疑惑地歪着头。

郑绾绾不会错！我不会认错！就是他！

郑绾绾我要去找他！雯丽，带我去挪威！现在！立刻！马上！

郑绾绾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执拗。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

蒋雯丽什么？现在？

蒋雯丽绾绾你冷静点！你身体才刚好！而且这照片这么糊，万一不是呢？

蒋雯丽惊得跳了起来。

郑绾绾我不管！

郑绾绾我一定要去！我要亲口告诉他对不起！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雯丽，你带我去！你认识路的，你知道那个地方！

郑绾绾的情绪彻底失控，多日来压抑的思念、痛苦、愧疚如同火山般爆发，她紧紧抓住蒋雯丽的手臂，力气大得让蒋雯丽吃痛。

蒋雯丽绾绾！你弄疼我了！你冷静啊！

蒋雯丽又急又怕，看着郑绾绾眼中失控的火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是去旅个游拍个照，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郑绾绾把手机给我！订机票！现在就订！

郑绾绾护照….我的护照在哪里？我要去挪威！

郑绾绾松开蒋雯丽，开始在沙发和茶几上慌乱地翻找自己的手机，动作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急切。

就在郑绾绾情绪彻底失控，蒋雯丽手足无措之际，客厅的门被推开了。吴世勋走了进来，他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惫，本想来看看郑绾绾，却撞见了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郑绾绾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中是疯狂的急切，手里紧紧攥着平板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那张模糊的照片）；蒋雯丽站在一旁，一脸惊慌失措；而郑绾绾口中正语无伦次地喊着要去挪威找边伯贤。

吴世勋郑绾绾！

吴世勋你又在发什么疯？

吴世勋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瞬间冻结了室内的空气。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了郑绾绾慌乱翻找的手，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郑绾绾世勋！是伯贤！他在挪威！雯丽的照片拍到他了！

郑绾绾我要去找他！

郑绾绾猛地抬头，看到吴世勋，眼中的疯狂并没有消退，反而像找到了目标。

吴世勋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平板电脑上那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人影，又看向一脸无辜又害怕的蒋雯丽。他心中了然，是鹿晗！是鹿晗带蒋雯丽去的挪威！是鹿晗放任甚至可能引导蒋雯丽拍到了这些！他到底想干什么？！

吴世勋一张连脸都看不清的照片，你就断定是他？

吴世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吴世勋的声音压抑着怒火，用力握住郑绾绾的手腕，阻止她挣脱。

郑绾绾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找他！

郑绾绾他因为我什么都没了，我要把他带回来，吴世勋你放开我！

郑绾绾用力挣扎，泪水汹涌而出。

他猛地松开了手。郑绾绾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

吴世勋好。

吴世勋你要去，可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郑绾绾和蒋雯丽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吴世勋但，不是现在，不是以你这种状态。

吴世勋你要去，就给我养足精神，做好万全的准备。

吴世勋我陪你去。

吴世勋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郑绾绾。

郑绾绾怔怔地看着吴世勋，似乎无法理解他态度突然的转变。狂喜和茫然交织在她眼中。蒋雯丽则完全傻掉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