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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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特罗姆瑟的街头，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寒意。郑绾绾裹紧了大衣，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反复摩挲、边缘都有些发毛的打印照片——上面是蒋雯丽无意中拍到的、那个位于峡湾东岸的松林木屋。她的心跳得很快，混合着激动、忐忑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心。

她是个路痴，这点毋庸置疑。即使有手机导航，在这座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北欧城市，那些蜿蜒的小路、相似的彩色房子和覆盖着厚厚积雪的街道，都让她晕头转向。地图上的小红点明明显示就在附近，可她绕了几个圈，就是找不到通往峡湾东岸那条僻静小径的路口。

郑绾绾Excuse me…Unnskyld meg… Jeg er… litt forvirret. Vet du hvordan jeg kommer til denne plassen?”（对不起打扰了…我有点迷路了。您知道怎么去这个地方吗？）

她拦住一位路过的、穿着厚实羽绒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努力回忆着学过的挪威语。

她将照片递过去，指着那个木屋。

老妇人看着照片，又看看眼前这个明显是外国人、眼神焦急却带着真诚恳求的漂亮女孩，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她用清晰的挪威语耐心地指路，还用手比划着方向。

郑绾绾Tusen takk！（非常感谢！）

郑绾绾感激地道谢，心中燃起希望，按照老妇人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沉浸在即将见到边伯贤的激动和迷路的焦虑中，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几个穿着臃肿、眼神游移不定的男人，已经悄悄盯上了她。她身上昂贵的大衣、背包，以及独自一人、明显是游客的慌乱神态，都成了他们眼中的目标。

郑绾绾一边走一边低头对照着手机导航和照片，脚步越来越快，心脏因期待而狂跳。她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峡湾方向的支路，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就是现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绾绾刚警觉地回头，一个身影猛地从她身侧冲过，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拽走了她斜挎在肩上的背包带子！

郑绾绾啊———！

背包被扯得她一个趔趄，肩带勒得生疼！她瞬间反应过来——抢劫！

郑绾绾Mitt veske！Stopp ham！（我的包！拦住他！）

郑绾绾用挪威语尖叫着，顾不上疼痛和害怕，拔腿就追！那里面有她的护照、手机、钱包，还有那张至关重要的照片！

抢劫犯的同伙也从暗处窜了出来，试图阻拦她。郑绾绾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是她找到伯贤唯一的线索！她不能丢！她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抢走她背包的男人，死死抓住背包的一角！

郑绾绾“Gi den tilbake! La meg være!”（还给我！放开我！）

她尖叫着，奋力拉扯。

几个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东方女孩会如此拼命反抗，一时有些慌乱。推搡拉扯间，场面混乱不堪。周围零星的路人也被惊动，纷纷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

就在这混乱的拉扯中，一个落在后面的、年纪较轻的劫匪，看着同伴被郑绾绾死死缠住，又看到远处似乎有人掏出手机报警，情急之下，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趁着郑绾绾背对着他、全力拉扯背包的瞬间，慌乱地、狠狠地从后面捅向她的身体！

“呃——！”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郑绾绾只觉得后腰处传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那痛感瞬间麻痹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思维！她抓着背包的手猛地松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个拿着沾血小刀、脸色惨白、眼神惊恐的年轻男人。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快速浸透她腰后的衣物。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和寂静，周围路人惊恐的尖叫和呼喊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扑通”一声，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她一手死死地捂住剧痛的后腰，粘稠温热的液体正不断从指缝中渗出。她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几个慌乱逃窜的背影，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剧痛。

“Hjelp! Ring etter ambulanse!”（救命！叫救护车！）有好心的路人冲了过来，焦急地喊着，有人脱下外套试图按住她流血的伤口，有人已经掏出手机在打电话。

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郑绾绾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火焰般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燃烧起来——伯贤！她还没找到伯贤！

郑绾绾“Ikke… ikke nå…”（不…不要现在…）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站起来。她不能倒下！她还没见到他！

在路人的惊呼和劝阻声中，她竟然真的凭借着那股惊人的意志力，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在她身后的雪地上滴落，触目惊心。她推开试图扶住她的手，眼神直直地望向马路对面。

就在这一刻，她模糊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人群和车流，在对面的街角，她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边伯贤！他正站在那里，似乎在寻找什么，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温柔又焦急的神情！

巨大的狂喜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她忘记了伤口，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脸上绽放出一个苍白却无比灿烂、幸福到极致的笑容！

郑绾绾伯贤！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充满喜悦的呼唤。她眼中只有对面那个虚幻又无比真实的身影，仿佛那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她不顾一切地迈开脚步，朝着马路对面，朝着那个“边伯贤”走去！她甚至没有看左右是否有车！

“Unnskyld! Stopp! Det kommer bil!”（小心！停下！有车！）她身后的路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冷汗直流！一个好心的大叔甚至想冲过去拉住她！

然而，晚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以极快的速度从侧面驶来！司机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混乱的人群中冲出来，直接走上马路中央！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

“吱——嘎——！！！”

郑绾绾似乎听到了刺耳的声音，但她已经分不清是刹车声还是耳鸣。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路对面那个对着她微笑、朝她张开双臂的“边伯贤”身上。她的脸上还凝固着那抹找到爱人的、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郑绾绾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撞飞出去！她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开外冰冷的马路上！她身上那件白色的大衣，瞬间被染上了刺目的、不断蔓延的鲜红，与她身下洁白的雪地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

时间凝固了。只有她身下那不断扩大的、刺眼的血色，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剧。她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未完全散去，眼神却已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地望着挪威灰蒙蒙的天空。

马路对面，什么都没有。那个她“看到”的边伯贤，只是她失血过多、濒临极限时产生的幻觉，一个支撑她走到生命尽头的美好幻影。

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撕心裂肺。路人们惊恐地围拢上去，有人捂住了嘴，有人流下了眼泪。而那个她不顾一切想要寻找的人，此刻还在遥远的峡湾木屋里，对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命运，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残酷无情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