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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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后，阳光透过病房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驱散了些许连日的阴霾。鹿晗如同过去三年里的许多次一样，独自前来探望。他手里依旧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带给蒋雯丽的新茶和一本据说能舒缓情绪的古典乐专辑。

他习惯性地先走向护士站，准备像往常一样询问一下郑绾绾近日的常规情况。然而，今天护士站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几位护士和主治医生汉森都在，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紧张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正低声快速交谈着。

鹿晗的心微微一动，一种莫名的预感掠过心头。他加快脚步上前，温和地开口。

鹿晗汉森医生，下午好。

鹿晗是绾绾有什么…

他的话还没问完，汉森医生猛地转过头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打断了他：“鹿先生！您来了！太好了！奇迹！简直是医学奇迹！郑小姐！她…她醒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鹿晗脸上的温润和平静瞬间凝固！那双总是深邃沉静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和彻底的难以置信！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医生在开玩笑！

鹿晗醒了？

但汉森医生和周围护士们激动而肯定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

下一秒，鹿晗甚至顾不上维持一贯的优雅礼仪，他将手中的纸袋随手往护士台一放，几乎是瞬间转身，用一种近乎失态的速度，大步流星地冲向郑绾绾的病房！他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地擂动过，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他猛地推开病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病床上，郑绾绾真的被护士用枕头垫着后背，半坐了起来！她瘦削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异常脆弱。三年昏睡让她原本莹润的脸颊深深凹陷，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那双鹿晗记忆中明亮灵动、盛满了情绪的眼睛，此刻正茫然地、带着一丝初生般的懵懂和脆弱，缓缓地转动着，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鹿晗站在门口，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以至于他温润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神情，是震惊，是喜悦，是三年等待终得回应的巨大冲击！他甚至感觉眼眶有些发烫。

这时，郑绾绾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鹿晗。她似乎认出了他，嘴唇微微翕动，试图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却极其沙哑、微弱，像破旧的风箱，她眨了眨眼睛，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了，

郑绾绾鹿…鹿晗…？

郑绾绾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困惑。她努力地想抬起手，却发现异常沉重费力。她试图转动头部，视线落在自己搭在被子上的左手臂和被子下的双腿上。

她皱起眉头，努力回忆，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三年前某个激烈的时刻，她的记忆混乱而模糊，无法串联。

郑绾绾我…我明明…记得…

郑绾绾我在找伯贤…我好像…看到了他…然后….

她再次尝试移动手臂，甚至下意识地想用腰腹的力量坐直一些，或者动动腿脚。然而，她的左手臂只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根本无法抬起。而她的双腿，更是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沉甸甸的，没有丝毫反应！

一种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的声音带上了惊恐的颤抖，目光无助地看向鹿晗，又看向旁边的护士

郑绾绾我的…我的手…我的腿….

郑绾绾为什么….动不了？它们怎么了？

她不相信似的，又拼命尝试了几次，额头上甚至因为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肢体依旧不听使唤，只有右手的手指能轻微地蜷缩。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惊恐和绝望而变得尖锐沙哑。

郑绾绾为什么动不了！？？

郑绾绾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无力感，让她瞬间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她开始剧烈地挣扎，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这种可怕的束缚，想要证明自己还能动！

她哭喊着，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竟然真的从半坐的姿态，直接向着床下栽去！

郑绾绾放开我！我要起来！我要下去！

鹿晗惊呼一声！这一刻，什么温润，什么冷静，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粗暴地扒开了旁边试图阻拦的护士和医生！他伸出双臂，在她摔落在地之前，险之又险地将那具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不断颤抖的身体紧紧接住，捞回了怀里！

鹿晗绾绾！

郑绾绾摔在他怀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被更大的绝望淹没。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无助和巨大的委屈，放声痛哭起来

郑绾绾呜哇..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了…鹿晗…我好怕….我到底怎么了…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三年空白后骤然面对残酷现实的巨大冲击和崩溃。

鹿晗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剧烈地颤抖和哭泣，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刺穿，疼痛难忍。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感冲击，如此无措的时刻。他只能徒劳地收紧手臂，声音沙哑地安抚。

鹿晗没事了…绾绾没事了…别怕…我在

但郑绾绾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她根本无法听进任何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和绝望中，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具不听话的身体。

汉森医生见状，脸色凝重地上前：“鹿先生，郑小姐刚醒，情绪过于激动对她恢复极其不利，而且她身体太虚弱了！必须让她冷静下来！”

鹿晗看着怀里哭得几乎晕厥的郑绾绾，心如刀绞，但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不忍，却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护士迅速上前，准备好镇静剂，小心翼翼地注射进郑绾绾的静脉。

药物的作用很快显现。郑绾绾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挣扎的力道也变小了，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她的眼神变得涣散，最终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再次陷入了沉睡——这一次，是药物带来的强制平静。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鹿晗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再次沉睡的郑绾绾放回病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久久地凝视着她苍白憔悴、泪痕未干的睡颜，温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清晰而深刻的痛楚、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醒，并非苦难的结束，而是另一场更为残酷挑战的开始。而这场挑战的第一幕，就以如此 heartbreaking 的方式，展现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