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撞进教室时，谢临川正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

粉笔灰簌簌落下，他转身时咳嗽了两声，指节抵着苍白的嘴唇

谢临川写完最后一个字转身时，江浸月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发抖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白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白衬衫几乎透明，能看见少年单薄胸膛的轮廓

"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说

江浸月坐在第三排，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她身上

他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我叫谢临川，'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的谢。"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江浸月低头在笔记本上画了道无意义的曲线，再抬头时正对上谢临川的眼睛——琥珀色的，让她想起昨天在生物实验室看到的标本

班主任李老师指了指江浸月斜后方的空位，示意他坐那

谢临川走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下课铃响，前排女生立刻围到谢临川桌边

江浸月收拾书本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三分，听见他温和地回答各种问题："之前在上海读书"、"喜欢纳兰性德的词"、"心脏不太好所以不能上体育课"

最后这句让江浸月的手顿了顿

她假装找橡皮，余光看见谢临川从书包侧袋摸出个小药盒，倒出两粒白色药片迅速含进嘴里

他的喉结滚动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星期后—

暴雨在放学时分突然降临

江浸月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谢临川撑开一把墨绿色雨伞，雨幕中他的轮廓模糊得像被水晕开的墨迹

要一起吗？"谢临川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我记得你家在青石巷？"

江浸月惊讶于他记得自己的住址

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挨得很近。她闻到谢临川身上有股雨水也冲不散的药味，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

"你心脏..."话一出口江浸月就后悔了

谢临川却笑了："室间隔缺损，做过两次手术。"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现在靠药物维持，死不了的。"

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转过街角时，谢临川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巷子尽头有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在雨中簌簌飘落

"很美对不对？"谢临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不像一群赴死的蝴蝶？"

当晚江浸月梦见自己站在手术室外，透过玻璃看见谢临川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是透明的，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第二天谢临川没来上学

课间操时班主任说他又住院了，同学们习以为常地继续讨论月考

江浸月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想起昨天银杏叶落在谢临川肩上时，他伸手接住的姿态像在挽留什么

周五的文学鉴赏课，谢临川回来了

他脸色更苍白了，校服外套里露出医院腕带的一角

老师正讲到《红楼梦》里黛玉葬花，他突然举手："老师，'一朝春尽红颜老'后面那句是什么？"

"花落人亡两不知。"江浸月脱口而出

全班都转头看她。谢临川眼睛亮起来，像黑夜突然被划亮的火柴

下课铃响后，他往江浸月桌上放了张纸条：放学后图书馆见？

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常年照不到阳光

谢临川从书包里掏出本《小王子》，书页边缘全是翻阅留下的毛边。"送你。"他推过来的动作有些吃力，"我最喜欢第六章。"

江浸月翻到那页，看到用铅笔淡淡勾画的一段："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透过高窗落在书页上

谢临川的手指正轻轻描摹那段文字，骨节处泛着青白，江浸月发现他的指甲盖呈现出不健康的淡紫色

"其实我知道后一句。"谢临川突然说，"'花落人亡两不知'的上一句是'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合上书，树脂封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但我想听你说。"

那天他们待到闭馆

走出图书馆时，谢临川突然踉跄了一下。江浸月下意识扶住他，隔着毛衣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像只被困住的鸟

"没事，"谢临川站稳后立即松开手，"低血糖而已。"但他藏在身后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痉挛

（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