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一的生物课上，老师讲到心血管系统

江浸月不断回头去看谢临川，他正专注地画心脏解剖图，笔尖在右心室位置反复描深

下课铃响时，他的笔记本上多了行小字：下次复查是11月23日——市中心医院

江浸月把这行字和银杏叶标本一起夹进了日记本

十一月的风开始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期中考试那天早晨，谢临川在考场突然晕倒

江浸月看着他被抬上救护车，蓝白校服袖口蹭到的红墨水像朵小小的花

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去了医院

住院部七楼心脏科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消毒水味刺得眼睛发酸

透过7013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谢临川安静地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胸口连着监护仪的导线

"如果不进行第三次手术，按照目前心肌衰竭的速度..."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门，CT片在灯箱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最多九个月。"

江浸月的指甲陷进掌心

病床上的谢临川突然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门口

她慌忙躲到墙后，听见里面传来玻璃杯落地的脆响

再探头时，谢临川正弯腰捡碎片

他抬头时嘴角挂着练习般的微笑，而窗玻璃倒影里，他的眼睛像两口干涸的井

第二天清晨，江浸月在课桌里发现个玻璃瓶

瓶底沉着两片金黄的银杏叶，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血管。纸条上写着：等毕业那天，我们一起打开它

谢临川三天后回到学校时，变得更沉默了

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沉默在他周身筑起一道透明的墙，旁人只看见他的静止，却听不见那震耳欲聋的、在胸腔里不断回响的寂静

但每天放学后，他依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图书馆，只是翻书的速度越来越慢

有次江浸月假装睡着，感觉有件外套轻轻披在肩上，带着药味的指尖在她发梢停留了半秒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谢临川在银杏树下等了江浸月四十分钟。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雪，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给你。"他咳嗽着递过来，"万一哪天我..."

江浸月抢过信封撕得粉碎

雪花落在谢临川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滚下来，她分不清那是雪还是眼泪

"明年秋天，"江浸月抓起一把银杏叶塞进他口袋，"你要陪我来捡叶子。"

谢临川笑起来，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风中："好。"

那天之后，谢临川的书包侧袋总是鼓鼓的

江浸月知道那里装着硝酸甘油，知道他在没人处会疼得弯腰，知道他病历上写着"NYHA心功能Ⅲ级"

但他们谁都不说破，就像不说破那本《小王子》扉页上，被橡皮擦反复修改过的"喜欢"二字

平安夜那天，谢临川送给江浸月一枚琥珀吊坠

阳光透过树脂，能看见里面封存的两片银杏叶交叠成心形

"听说琥珀能保存四千万年。"谢临川帮她戴项链时，手指冻得像冰，"比人类的历史长得多。"

江浸月转身时，发现他正望着远处医院的尖顶出神

暮色中，初亮的霓虹灯把他瞳孔染成淡红色，像即将熄灭的炭火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