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窗户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伸出食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江浸月"三个字。水汽顺着笔画滑落，像是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湿润的凉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班主任李老师昨天说班里有个女生诗词很好，但我没想到会是她。
那个总是坐在图书馆角落，抱着一堆医学期刊的安静女孩。
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两片初生的银杏叶。
我故意选了《心脏外科手术图谱》放在桌上，果然，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对医学感兴趣？"她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图书馆的寂静。
"嗯。"我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书页上那颗心脏的解剖图。我没告诉她，我的心脏就像这图上破损的插图——先天性室间隔缺损，已经做过两次修补手术，但缺口依然在慢慢扩大。
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药效开始退了。我悄悄从口袋里摸出硝酸甘油，含在舌下。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我的神经。窗上的名字在阳光下渐渐蒸发，最后只剩下模糊的水痕。
班主任让我做自我介绍时，我站在讲台上，目光不自觉地寻找她的身影。
她坐在第三排，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操场边见到她时，她抱着一摞新教材，差点被篮球砸中。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叫谢临川，"我说，"'谢公最小偏怜女'的谢。"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她的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
下课铃响后，我慢慢收拾书包。药物的副作用让我的手指有些发麻，笔掉在地上好几次。
前排的女生围过来问东问西，我礼貌地应付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走出教室的背影。
"心脏不太好，所以不能上体育课。"当有人问起为什么我不参加晨跑时，我这样回答。
书包侧袋里的药盒空了，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处方单。妈妈昨晚又哭了，因为医生说我需要第三次手术，而成功率只有30%。
走出教学楼时，突然下起了雨。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中模糊的校园。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没带伞，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
"要一起吗？"我走到她身边，撑开伞，"我记得你家在青石巷？"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伞不算大，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她走路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地上的水洼。
转过街角时，一棵银杏树出现在雨幕中。金黄的叶子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鲜艳。我停下脚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很美对不对？"我轻声说，"像不像一群赴死的蝴蝶？"
她没有回答，但我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第一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