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风裹着碎金似的阳光,把香樟树的叶子染成深浅不一的橙红。林砚辞蹲在操场边捡球时,指尖被一片卷曲的樟叶划了下,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像颗落在掌心的红豆。他刚把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塞进书包,封面上还沾着几片被风吹来的碎叶,油墨香混着樟叶的清苦,是这个季节独有的味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周叙和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他刚结束体能训练,身上那件蓝色的连帽卫衣被汗水浸得发深,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手里攥着包创可贴,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是林砚辞上次落在篮球场的那盒。
林砚辞慌忙把手背到身后,却被周叙和轻轻拽住手腕。他的指腹带着篮球的糙感,擦过伤口时动作很轻,像在摆弄易碎的玻璃。“别藏了,”周叙和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指尖,“再藏血该冻成冰珠了。”
创可贴是小熊图案的,和林砚辞放在笔袋里的同款。他盯着那团毛茸茸的白,突然想起上周篮球赛结束后,周叙和把这件蓝卫衣借给了他穿,说“你穿深色显白”。那天回家的路上,卫衣口袋里掉出颗奶糖,玻璃纸被汗水浸得半透明,却还是能看清上面印着的篮球图案——和他贴在自己旧球鞋上的贴布一模一样。
“明天要体检。”林砚辞突然说,创可贴边缘的胶黏在皮肤上,有点痒。他其实想问周叙和会不会害怕抽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平铺直叙的提醒,“要空腹去,你物理笔记本上不是记了吗?”
周叙和正弯腰捡滚到脚边的篮球,闻言动作顿了顿。他把球抱在怀里,卫衣的帽子垂在背后,露出被汗水打湿的发梢,“知道,”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我妈昨晚特意把闹钟调早了半小时,还翻出你上次给我整理的体检注意事项,贴在冰箱上了。”
香樟树上的叶子还在往下掉,一片橙红的叶子正好落在周叙和的肩膀上。林砚辞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叶尖,就被周叙和抓住了手腕。这次他没躲,任由对方的拇指蹭过他手背上的青筋,像在数着藏在皮肤下的心跳。周叙和的手心很热,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把深秋的凉意都驱散了。
“体检完去吃早饭?”周叙和的声音比刚冲好的热可可还温,“校门口的豆浆铺,他们家的糖霜糍粑刚出锅时会拉丝。”他说话时,喉结轻轻动了动,卫衣领口露出点锁骨,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林砚辞的喉结也跟着动了动,他其实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却很想看看糖霜在周叙和指尖拉丝的样子。“好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卷动的落叶,“要两串,顺便把你上周欠我的物理错题本带来。”
体检那天的清晨飘着薄雾,操场边的香樟树影影绰绰,像浸在牛奶里的剪影。林砚辞站在抽血队伍里,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慢慢散开。他看见周叙和排在前面第三个,靛蓝卫衣穿在里面,外面套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像藏在云层里的星星。
轮到周叙和时,他把羽绒服袖子往下扒了扒,露出里面的卫衣袖口,细瘦的胳膊上,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发蓝。护士扎针时,他皱着眉往旁边看,正好对上林砚辞的目光,突然做了个鬼脸,舌尖抵着左脸颊鼓出个小包,像在说“一点都不疼”。
林砚辞被扎针时闭紧了眼睛,却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睁眼就看见周叙和站在旁边,手里捏着颗薄荷糖,包装纸被捏得发皱。“含着就不疼了。”他把糖塞进林砚辞嘴里,指尖碰到他的唇角,像片落下的樟叶,带着点凉意。
薄荷的清凉从舌尖漫开时,林砚辞突然不害怕了。他看着周叙和胳膊上的棉签,雪白的棉花沾着点红,像朵开在雪地里的小花。周叙和正低头用没扎针的手,笨拙地把卫衣袖子往下拉,想盖住那点红,结果把棉签蹭掉了,慌忙又捡起来按住,像只手忙脚乱的小松鼠。
去豆浆铺的路上,周叙和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点,露出里面的靛蓝卫衣。领口处绣着个小小的篮球图案,是他自己用红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发暖。“你的创可贴呢?”他盯着林砚辞的指尖,小熊图案不见了,只留下圈浅浅的胶印。
“掉了。”林砚辞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其实是他特意撕掉的——刚才抽血时不小心沾了点碘伏,他怕弄脏了那只小熊。卫衣的袖口扫过手背,带着周叙和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豆浆铺的蒸笼冒着白汽,老板把两串糖霜糍粑递过来,糯米团子裹着厚厚的糖霜,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周叙和咬了口,糖霜沾在嘴角,像抹了层蜜。“快吃,”他含糊不清地说,“凉了就不拉丝了。”说话时,卫衣的帽子滑下来,沾了点糖霜的唇角蹭到耳尖,把那片皮肤都染得发红。
林砚辞咬下去时,果然有细细的糖丝缠在唇上。周叙和伸手想帮他擦掉,指尖刚要碰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转而从卫衣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来。“笨死了,”他别过脸,耳尖红得更厉害,“吃个糍粑都能满脸都是,跟我物理错题本上的涂改液似的。”
那天的早读课,林砚辞总忍不住看自己的指尖。创可贴留下的胶印还在,像个淡淡的吻痕。他翻开画满星星的笔记本,在新的一页画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一只贴着小熊创可贴,一只沾着糖霜,背景是飘着薄雾的香樟树,叶子上都挂着小小的露珠。画到周叙和的手时,他特意描粗了指腹,像真的带着篮球磨出的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