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的甜香，从高二（3）班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在画架间打着旋儿。王默把下巴搁在沾满铅灰的素描本上，铅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又落回纸面——本该勾勒石膏像褶皱的笔尖，却鬼使神差地在苹果静物的阴影里，添了道蜿蜒的蓝。
这是她近一个月的秘密。美术老师讲光影透视时，她的笔尖在画纸边缘织水纹；自习课背单词时，草稿纸背面总会冒出片小小的湖泊。那些蓝色线条歪歪扭扭，却带着股执拗的流动感，像有片看不见的湖，正从纸页里慢慢渗出来。
“王默！又对着空气发呆呀？”前桌的陈思思转过来，发梢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快看门口，老班带新同学来了！”
铅笔“嗒”地坠在水泥地上，滚出半道弧线。王默慌忙抬头，视线撞进一道清冽的蓝里。
讲台旁站着的少年穿着件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线条干净得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鹅卵石。袖口随意挽到小臂，冷白的皮肤在窗外斜照的阳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最扎眼的是他的头发——不是寻常的黑或棕，而是像被月光泡透的银白，柔软地垂在额前，几缕发丝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可最让王默心跳骤停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种极浅又极清的蓝，比她颜料盒里最贵的钴蓝更透亮，比美术室墙上那幅《威尼斯水景》更纯粹，仿佛把整片未被污染的湖水都揉碎了，装进了那双眼眸里。阳光掠过他的睫毛，在虹膜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风吹过湖面时泛起的涟漪。
“这位是水清漓，从南方转来的。”班主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大家多关照。水清漓，你就坐……王默旁边那个空位吧。”
教室里炸开阵低低的议论，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王默的耳朵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水清漓”三个字，舌尖像被这名字烫了下。她弯腰去捡铅笔，手指刚要触到笔杆，就撞上一根微凉的指尖。
“你的笔。”
声音像冰块敲在玻璃上，清冽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润。王默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水清漓不知何时已走到座位旁，正半弯腰捡笔，银白的发丝垂下来，扫过他挺直的鼻梁，指尖还沾着点湿润的水汽，像是刚用冷水洗过。
“谢、谢谢……”她接过铅笔，指腹不小心蹭过他的指节，那点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让她的脸颊腾地烧起来，比被阳光晒了整节课还烫。
水清漓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像片雪花落在湖面，却带起一阵清冽的气息——不是洗衣粉的香，也不是香水的甜，是雨后湖边特有的味道，混着水草的腥甜和湿润泥土的微腥，让王默莫名想起梦里那片总在发光的湖。
她偷偷用余光瞥他。他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封面上都印着细小的水纹暗纹，像用蘸了清水的笔轻轻画上去的；笔记本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像是被湖水漫过又晒干的痕迹。他翻开笔记本时，王默瞥见扉页画着片极简的水纹，线条流畅得不像人手画的，倒像水流自己淌出来的。
这一整天，王默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数学课的函数图像在她眼里变成扭曲的水脉，英语老师念的单词串成“湖”“水”“蓝色”的乱码。她数着他翻书的次数——总共十七次，每次指尖划过纸页时，都像有细碎的水珠在指缝间闪了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多数时候在看书，偶尔望向窗外，目光落在操场边那棵老香樟上，眼神悠远得像在透过树叶，看另一个藏着湖泊的世界。
午休时，王默抱着画本去天台透气。她习惯性地翻到画满水纹的那一页，刚想添几笔新的线条，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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