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画水？”
王默手一抖，铅笔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水清漓站在天台入口，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银白的发丝被风吹得乱舞，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的目光落在画本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那些歪歪扭扭的水纹，像把它们都装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没、没有……随便画画的。”王默慌忙合画本，动作太急，纸页边缘刮到掌心，留下道浅浅的白痕。
他走近几步，天台角落积的雨水在他脚边轻轻晃了晃，像群温顺的小鱼在迎接主人。“这些水纹很特别，”他指着画本没完全合上的缝隙，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像是有生命。”
夕阳的光斜斜切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层金边。王默的脸颊更烫了，像揣了个小太阳：“可能……是最近总梦到湖吧。”
这是藏在她心底最久的秘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在半夜梦见片清澈的湖。湖水蓝得像块透明的蓝宝石，能看到几十米深的湖底沉着发光的鳞片，像撒了把碎星星。岸边总站着个银白身影，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湖水漫过脚踝。每次醒来，枕头都湿乎乎的，不是哭的，倒像……被湖水浸过的。
水清漓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蝴蝶停在花瓣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王默没看清，只觉得那瞬间，他眼里的湖水好像漾得更厉害了。
“什么样的湖？”他追问，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
“很干净，能看到湖底的石头。”王默绞着手指，努力在脑海里打捞那些碎片化的梦境，“不是普通的灰黑色，是带着点莹光的白，像被月光洗过的鹅卵石。”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最奇怪的是湖水会发光，不是太阳晒的那种亮，是从湖底透出来的，蓝幽幽的，像把星星揉碎了装在里面。”
水清漓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只是嘴角轻轻弯起个浅浅的弧度，眼底的湛蓝却像被投入了颗小石子，漾开圈温柔的光。这抹笑意明明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却在王默的心底掀起层层涟漪，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半拍。
“或许，你真的见过那样的湖。”他说。
风卷着桂花从天台栏杆外涌进来，簌簌落在王默摊开的画本上。鹅黄色的小花沾在水纹密布的纸页上，像给那些蓝色线条缀上了星星。王默抬头时，恰好看到阳光穿过他银白的发丝，在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鼻梁的轮廓被照得格外清晰，像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过。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心慌。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站在湖边，用这样清冽又温柔的语调，跟她说过关于发光湖泊的秘密。那时的风里也有花香，只是比桂花更清苦些，像净水湖岸边的芦苇花。
水清漓成了班级里最特别的“透明人”。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时，他的座位永远空着，班主任问起，只说“体质特殊，不适合剧烈运动”；社团招新的摊位摆了满操场，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抱着那本封面磨出毛边的《水脉图谱》，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就连同学聚在一起讨论新出的电影，他也只是坐在角落翻书，银白的发丝垂下来，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像株不喜阳光的植物。
王默却发现了他的秘密。
周三下午的自习课，她去图书馆找美术参考书，远远看见水清漓站在自然科学区的书架前。
他指尖划过一本讲湖泊生态的书，书脊上的水渍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指尖爬上封面，在“贝加尔湖”三个字周围绕了个完整的圈，才慢慢褪成普通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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