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惊惶

土地庙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李秀文鬓角的白发泛着银光。她手里攥着那枚张福德常戴的铜环，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那是当年他们结契时，他亲手刻下的山川图案，如今却凉得像块寒冰。

“猴哥！你快想想办法啊！”她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眉眼此刻拧成一团，“他是土地公，离了辖地就像断了根的草！天规铁律，擅自离守者……魂飞魄散啊！”

孙悟空刚从南天门回来，金箍棒上还沾着些天庭的云气，闻言重重一跺脚，震得庙里的供品都跳了跳。“俺老孙问遍了太白金星和托塔李天王，都说没见着他俩的仙籍异动！”他烦躁地抓着毛茸茸的脑袋，火眼金睛里满是焦灼，“奇就奇在这儿，既没入地府，也没回天庭，就跟凭空蒸发了似的！”

“蒸发？”李秀文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铜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是张福德！是守着这方水土的土地公！他的魂魄里都带着泥土的腥气，怎么可能凭空蒸发？定是那什么天规在作祟，定是他离了这土地，活不成了！”

她想起三百年前，有个年轻的土地神一时贪玩玩，私自跑到东海看潮，不过三日就被天规反噬，回来时形销骨立，差点散了神元。张福德那时还笑他不知轻重，说“土地爷的脚，离了土就发飘”，如今想来，那些话竟成了谶语。

“你别急啊！”孙悟空见她急得浑身发抖，连忙摆手，“天规虽严，可也没说离了辖地就得死啊！再说老张那家伙，看着老实，实则滑头得很，说不定在哪躲清闲呢！”

“躲清闲？”李秀文抓起地上的铜环，狠狠砸在供桌上，“他要是躲清闲，会连灵犀阵都断了联系？他要是躲清闲，会让这庙里的土脉凉得像块石头？”她指着墙角那盆张福德亲手栽的兰草，“你看！那草都快枯了！他在的时候，就算大旱三年，这草也绿油油的！”

兰草的叶子确实黄了大半，蔫蔫地垂着，像没了主心骨。

孙悟空看着那盆草，又看了看李秀文通红的眼眶，心里也沉了沉。他认识张福德千年，知道那老头看着随和，实则把“守土”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别说擅自离守，就是邻村的土地神请他去喝杯酒，他都得先在自己的地界上转三圈才肯走。这次突然失踪，还断了所有联系，怕是真出了大事。

“他临走前，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孙悟空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比如……有没有提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见过什么生面孔？”

李秀文用力回想，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想了半晌，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前几日他说，西边山坳里的土脉有点异动，像是……像是有股陌生的气息在钻空子。他说去看看，还说那气息怪得很，既不是妖，也不是仙，冷冰冰的，带着股子……铁味儿？”

“铁味儿？”孙悟空皱起眉，这世上带铁味儿的东西不少，可敢在土地神的地界上作祟的，却不多见。

“他还说，那气息像个洞，黑黢黢的，看着就瘆人。”李秀文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说他去堵上，让我在家等着，说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可他去了，就没回来啊！”

孙悟空猛地站起身，金箍棒“噌”地竖了起来，金光四射：“那山坳在哪？俺老孙现在就去看看！”

李秀文也跟着站起来，抓起墙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那是她当年跟着张福德下地时用的，后来成了她的法器。“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声音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是我相公，就算是天规要收他，我也得去捞一把！”

油灯的火苗又跳了跳，映着她鬓角的白发，也映着她眼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孙悟空看着她紧握锄头的手，那双手曾捻过无数种子，也曾拂过无数新苗，此刻却攥得指节发白。

“走！”他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金箍棒在地上拖出一串火星。

李秀文紧随其后，走出庙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盆蔫了的兰草，心里默念：张福德，你个死老头子，撑住了。我来了。

夜风穿过山林，带着熟悉的草木气息，却吹不散那笼罩在土地庙上空的，属于惊惶与担忧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