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规之罚

刚走出商场没多远，张福德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胸口弯下腰。白纳查刚想扶他，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尖锐的疼痛顺着血脉炸开，喉头一腥，一口鲜血猛地喷在身前的水泥地上。

“噗——”

暗红的血珠溅在光洁的地砖上，像绽开了几朵凄厉的花。白纳查眼前发黑，扶着墙才没倒下，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在炸响——那是天规的警示，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怒意。

“你……”张福德想说什么，刚一张嘴，又是一口血涌上来，染红了他的青布短褂。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血珠带着滚烫的温度，可他全身却冷得像坠进了冰窖。

“不得擅自离守……”白纳查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他终于明白了，他们不是被老天爷“放出来活络筋骨”，而是触犯了神明最根本的戒律。山神守山，土地护地，这是刻在魂魄里的规矩，离了自己的辖地，就像树离了根，迟早要枯。

刚才帮念念找父母时涌起的暖意，此刻全变成了剜心的疼。张福德靠在墙上，看着自己胸口不断蔓延的血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难怪……难怪那土不认我，风不理你……咱们这是……在遭天谴啊。”

他想起自己守了千年的那方土地，想起田埂上的露水，想起晒谷场上的麦香。那些他以为可以暂时放下的东西，原来早已成了他的命。离了那寸土，他这土地公，连口安稳气都喘不了。

白纳查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山巅的风雪、林间的雾霭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是山神，山脉的脉络就是他的筋骨，山林的呼吸就是他的心跳。离开了那座山，他的神力就成了无源之水，如今被天规反噬，连魂魄都像是要被撕裂。

“咳……”他又咳出一口血，溅在自己的麻布长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旁边有路人经过，吓得惊呼一声，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别……”张福德抬手想阻止，却连这点力气都快没了。他看着那些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人，看着那些亮起的手机屏幕，突然觉得很荒谬。他们是活了千百年的神明，如今却像两只离了水的鱼，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等着干涸而死。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白纳查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在快速流失，身体越来越沉，眼前的高楼大厦开始旋转、扭曲。他转头看向张福德，对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血迹，眼神却带着点解脱似的平静。

“老伙计……”张福德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早知道……还不如在山里待着……”

白纳查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的山神府，想起门前那棵千年松，此刻竟无比想念。原来所谓的“不需要”，不是世界不需要他们，而是他们根本离不开自己守护的那片天地。

天规的反噬还在继续，心脏像是要被生生捏碎。白纳查缓缓闭上眼睛，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张福德同样倒下的身影，和地上那片刺目的红。

风穿过街道，带着城市的喧嚣，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神明陨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