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世界的火焰山刚熄了半载,山脚下的土地庙却比往日冷清了三分。李秀文正坐在门槛上择着野菜,指尖的动作慢下来,目光落在供桌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上——那是张福德用了几百年的吃饭家伙,如今盛着的清水,三天没换过了。
“死老头子,跑哪儿野去了。”她低声念叨着,指尖掐断了一根野菜梗,断口处渗出的汁液沾在手上,黏糊糊的,像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往日里,张福德就算去邻村帮着看风水,也总会在日头落山前回来,带回半袋新收的小米,或是几枚沾着泥土的野栗子。可这次,已经整整七日了。庙里的土脉气息弱了,灶台上的烟火气也淡了,连墙角那只老黄狗,都懒得摇尾巴了。
正愣神时,一阵狂风卷着砂石刮过庙门,差点掀翻她手里的菜篮子。李秀文抬头,就见个毛茸茸的红影子“咚”地落在院里,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得供桌都晃了晃。
“土地婆!”孙悟空挠着腮帮子,火眼金睛里带着点焦躁,“你家老张呢?还有那白纳查,俺老孙去他那山头上转了三圈,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李秀文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野菜撒了一地。“你说啥?”她站起身,围裙上还沾着草屑,“白纳查山神也不见了?”
“可不是嘛!”孙悟空烦躁地踱了两步,金箍棒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痕,“前日里俺老孙去东海赴宴,路过那片地界,想着找他俩喝两杯,结果呢?山里的松树都说好几日没见着白纳查了,你这庙门也锁着,问遍了周边的精怪,都说没瞅见老张的影子。”
李秀文的脸白了几分。她是土地婆婆,跟张福德共守这片土地千年,他身上那点土腥气,就算隔着百里地她都能闻着。可这七日来,她像被蒙了眼的老马,怎么也嗅不到那熟悉的气息,就好像……那气息凭空被掐断了。
“他走前没说啥?”孙悟空停下脚步,见她脸色不对,语气缓了些,“莫不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掳了去?俺老孙这就去掀了他的洞府!”
“不是。”李秀文摇摇头,声音有点发颤,“他那日还跟我说,要去后山看看新冒头的笋芽,说今年雨水好,能多收些。我还骂他老糊涂,笋芽哪用得着土地公亲自去看……”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他从不失信的,就算是去赴死,也会跟我说一声的。”
孙悟空挠了挠头,没再说话。他活了这许多年,见惯了生离死别,却少见李秀文这副模样。这土地婆婆看着温和,实则比石头还硬气,当年牛魔王闹得最凶时,她都没掉过一滴泪。
风从庙门钻进来,卷起地上的草屑,打着旋儿往供桌底下钻。李秀文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供桌前,掀开桌布,露出底下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她指尖在石板上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回响——这是他们夫妻二人设的灵犀阵,只要张福德还在这方天地,石板就该是温润的,带着他的气息。可现在,石板凉得像块冰。
“不在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不在这天地里了。”
孙悟空凑过去,火眼金睛在石板上扫了一圈,眉头拧成个疙瘩:“奇了怪了,没打斗痕迹,没妖气,连点神力消散的迹象都没有……就跟……就跟被谁硬生生从这世上抹掉了似的。”
这话一出,院里静得能听见草叶生长的声音。李秀文扶着供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想起张福德总爱说的那句“土地爷守着一寸土,活多久都不够”,想起他看自己时,眼角那堆成沟壑的笑纹。
“不管你在哪儿,”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韧劲,“我总能找到你。”
孙悟空抬头看她,见她眼里的慌乱没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你要咋找?”他问。
李秀文弯腰捡起地上的野菜,拍了拍上面的土,动作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他是土地公,身上带着土气,就算跑到天边,也得踩着土走。我是土地婆,这天下的土,总有一块认我。”
她把野菜放进篮子,转身往灶台走:“你帮我看看,这三界之内,有没有哪个地方的土脉突然变了性子,透着股生人味儿的?”
孙悟空咧嘴一笑,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这事儿好办!俺老孙这就去天庭问问,再去地府瞧瞧,保管给你找出点眉目来!”
风又起了,这次却带着点暖意。李秀文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地跳起来,映得她脸上有了点血色。锅里的水渐渐热了,腾起的水汽模糊了窗户,也模糊了她眼角的湿痕。
她知道,张福德那老头,准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或是撞上了什么稀奇事。但不管是啥,她都得找到他。毕竟,他是她的相公,是守着这方土地,也守着她的张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