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苗霏樱把古琴放在座位上，用手机找了一首谱子做练习。

动听的旋律已经被狸笙习得，能够治愈人的伤口。苗霏樱想，之前那首歌很简单，音律重复，并没有特殊之处，治疗的也只是普通的划伤。那么如果音乐的复杂程度和治愈能力挂钩，狸笙学会更加复杂的曲调，是不是就可以拥有更加强大的能力？

她选择的曲目是《石上流泉》，曲风灵动而不突兀，在教室弹应该不会很碍事。

事实上，在充斥着乏味和燥热的教室内，能有一首现场弹奏的曲子陶冶情操，对大家都能起到平复心情的作用。

拨弄琴弦，流水似的悦音缓缓漫向教室各个角落，细碎的走动声，座椅被拖动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回归沉寂。悠长的年月伴着音乐被听众感悟，亘古的城池、吹沙的大漠，全部都变成河水潺潺的清泉，万物被洗刷，生灵从土壤中探出，像要为音乐起舞。

留在教室下方的孙言墨等人还在拿着矿泉水瓶子做小喷瓶。剪刀的尖端戳进空瓶，不规则的洞一个个出现，孙言墨测试了一下水在瓶中的流动性和冲击力，觉得瓶子过关便放在一旁，然后拿起下一个继续。

他的同伴们接力往瓶中装水，一个传一个到低矮的西瓜地洒水。和他一起做喷瓶的还有关褚和苏津。前者一直对小物件感兴趣，后者的爸爸是木匠，早就在从小的练习中变成心灵手巧的人。

有他们帮忙，效率是高不少。

关褚和苏津有一句没一句地谈天，不曾和孙言墨将两句话。能“唤醒”他的，是自上传来的音乐。

孙言墨抬头，只能看见半开的窗户，明明古琴声源很远，可是这奇妙的穿透力让它从窗子溜到外头，让每个同学都听得清楚。

他们并没有感觉被打扰，只是说：“是苗霏樱在弹琴。”顿住脚步，放下手中的所有活，这一刻，身为门外汉的他们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韵律之美。

有时候孙言墨很羡慕苗霏樱。苗霏樱是一个只在乎自己喜欢事物的人，不论是音乐还是言行举止，她骨子里带着大逆不道的肆意，却不显鲁莽。平时沉默独处，如影子般融入班级，比起毫无用处的他不知道好多少倍。

“……啊！”孙言墨走神之际，忽然听到谁喊了声，手上的动作停下，连忙站起来环视四周。

这声短促的叫喊也打断了音乐，在与乐曲合鸣的狸笙扇动双翅，不满地鸣叫一声。苗霏樱解开捆在手指的甲片，平静地摸了摸狸笙的羽毛。

叫声来自谢见思，没有任何意外，她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不上很坏，但不见得多让人喜欢。孙言墨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在其余人都不屑地扭头时走向谢见思。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谢见思，后者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打扰大家的事情。

“对……对不起，”谢见思前一晚的难过还没有散去，遇到这种状况又忍不住红了鼻尖，她抓着衣角，试图向孙言墨解释，“我只是看到这株苗在苗霏樱弹琴的时候突然动了下，有点害怕……”

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捡起刚刚不小心扔到地上的除草剂，很警惕地盯着那株小苗。

孙言墨沉默半晌后鼓起勇气用鞋尖蹬了一下那株茎叶变成淡红的西瓜苗，随即发现它真的在动！

“除草剂给我，快！”

孙言墨喊道，接过谢见思慌忙递来的除草剂，对着西瓜苗根部猛然喷出。浅绿色的液体聚成射线，直至冲在目标位置。西瓜苗不断挣扎，它周遭的土都松动，新生出的根居然弯曲出土，连带着整株幼苗都爬上来。

这个场景对谢见思来说莫过于白日见鬼，她终于忍不住尖叫，高分贝高声调的噪音传遍整个大荒原，让正在继续套线索的杨皓月都为之一惊。

走了一天的罗部和桥本累得筋疲力尽，在四处寻找旱树充当水源，却听见如此恐怖的人声，以为是传说中生长在大荒原的怪物现了身，在远处用叫声威吓他们。

罗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泛出，他不敢想那处的怪物会有多吓人，下意识搂住桥的胳膊，缩在他的怀里。

桥也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他也很害怕，但是他只能强撑着安抚已经在打战的罗部：“不怕不怕……”

休整好的蓝浮等人也能隐隐约约听见谢见思的高分贝尖叫，但是他们却觉得是罗部遇到了危险。

“是罗部出事了！”最担忧罗部的是蓝浮。闻言莱其提议往声音尽头走去，她认为一定要尽快找到罗部。

“谢见思你吵吵啥！”正是分小队休息时间，肖迷在教室带耳机沉浸式打游戏，苗霏樱弹琴的声音他都没听到，反而被谢见思的尖叫弄得几乎耳膜穿孔。

气愤地摘下耳机，他扒着窗户向外探头，见不到谢见思的身影，他只能出此下策。

那只西瓜苗就在尖叫声中用绿叶捂住自己的上半部分，下头歪七扭八的根部一摇一摆地朝孙言墨跑，然后箍住他的脚踝。

孙言墨感觉脚上的触感像爬了一只身形巨大的美洲大蠊，整个人都不好了，使劲甩腿也没有把西瓜苗甩下去。

就在他急得要哭出来的时候，早教室陪同狸笙听音乐的闵居飞出来，径直落到西瓜苗旁边，狠狠对着西瓜苗的叶子啄了一口。

“你来得太晚了，丑瓜。”

“丑瓜……？”孙言墨看着被啄飞的西瓜苗，忽然意识到闵居可能知道这个奇怪的西瓜苗究竟是什么，于是趴下地上问闵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闵居很满意孙言墨的卑微姿态，顺着他的手臂来到头顶，才告诉他答案：“这是大荒原的土种出来的丑瓜，你就当是昼神大人给我们针织鸟的小弟。”

“我不是丑瓜，我是愁瓜！”

“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