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末的傍晚，暴雨突袭海城。

陈屿收起滴水的伞，推开街角咖啡店的门，风铃叮当作响。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他抖了抖衬衫上的水珠，抬眼便撞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

靠窗的座位上，穿棉麻长裙的姑娘正用铅笔在速写本上涂抹，发梢还沾着雨雾。她面前摆着空杯，店员却将新做的热美式放在她手边：“您的咖啡，请慢用。”

“我没点……”她茫然抬头。

“我点的。”陈屿指了指她对面的空位，“能拼桌吗？”

窗外雷声轰鸣，店里只剩这一张空桌。姑娘往窗边挪了挪画具，速写本上露出半幅雨打梧桐的街景。陈屿瞥见线条间流淌的灵气，顺手把咖啡推过去：“算赔礼。”

她捏着温热的杯壁，忽然笑了：“苏晴，插画师。”

“陈屿，写代码的。”他指了指她本子上被雨水晕开的墨迹，“画得很好。”

雨声渐密，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割裂了霓虹灯光。苏晴小口啜着咖啡，陈屿的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两人再无对话，键盘敲击声与铅笔沙沙声交错，像一场心照不宣的合奏。

两小时后雨停，陈屿合上电脑时，发现桌角多了一张便签纸。

梧桐枝桠间蜷着只酣睡的橘猫，底下写着一行小字：“谢谢你的咖啡——赔你的伞。”

他抬头望去，苏晴的背影正消失在初亮的街灯下，而她遗落的伞静静倚在门边。

夜里加班时，陈屿把便签贴在显示器边框。同事探头调侃：“屿哥，这猫画得比你代码好看！”他摩挲着纸上的猫尾巴，突然想起她发梢沾雨的模样。

三天后的晨跑，陈屿在小区花园撞见喂流浪猫的苏晴。她蹲在灌木丛旁，裙摆沾了泥点，三只奶猫围着她打转。他停下脚步，听见自己心跳比跑步时更急。

“伞还在店里。”他递过纸巾。

苏晴仰头看他，睫毛沾着朝阳的金粉：“那你该再赔我一杯咖啡。”

早高峰的咖啡店人声鼎沸。陈屿排队时，看见苏晴坐在老位置画速写——这次是本栋写字楼里打盹的保安。她把画纸撕下来，偷偷塞进保安值班簿。

“你总这样送画？”他端着两杯拿铁坐下。

“快乐要流通呀。”她往他杯底垫了张新便签。这次画的是他敲代码的背影，主机箱上蹲着上次的橘猫。

陈屿忽然懂了什么叫“代码比猫难哄”。他连续三天约她晨跑，第四天苏晴抱着画板出现：“今天画你跑步？”

他们沿着滨江道慢跑，风裹挟江水的气息扑在脸上。陈屿喘着气指向对岸：“那儿…有家栗子店…冬天排长队…”

苏晴突然停下，铅笔在速写本上飞舞：“现在像这样？”画里是他撑着膝盖喘气，头发被风吹成乱草，衣角还卷进运动裤腰带。

陈屿夺过本子要撕，苏晴笑着去抢，指尖相触的刹那，江面货轮的汽笛惊飞一群白鹭。

周末陈屿家水管爆裂时，他正调试紧急项目。物业电话占线，水漫过厨房流向客厅。他踩着水冲向楼道，却撞见倒垃圾的苏晴。

“你家发洪水了？”她探头看见漂起来的拖鞋，转身就跑。五分钟后，她带着物业大叔和工具箱出现，裙角全湿了。

修水管时，大叔嘟囔：“阀门锈死了，姑娘你按住这里！”苏晴整个人压在扳手上，陈屿伸手帮她发力。两只手交叠着拧动铁锈，温热的手心全是汗。

“租客的宿命啊。”她甩着酸麻的手腕调侃，陈屿突然说：“对面楼有空房。”

搬家那天暴雨又至。陈屿拖着行李箱冲进新单元楼，看见苏晴举着伞等在门口。她刘海湿漉漉贴在额角，笑得比咖啡店的便签还明亮。

“这次没带伞？”她晃了晃手里两把伞。

陈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忘了。”

其实他记得清楚——上次她遗落的伞，一直在他玄关立着。

夜里苏晴来送乔迁礼：一盆多肉栽在咖啡杯里。“便利店最后一杯拿铁换的，”她指着嫩绿叶片，“它叫‘程序不报错’。”

陈屿把它放在窗台，月光给多肉镀上银边。对面楼的灯光次第亮起，他看见苏晴在窗前伸懒腰，影子投在窗帘上像株舒展的植物。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新消息。

苏晴伞债两清，明天晨跑

陈屿碰了碰多肉饱满的叶片，像触碰某个未说破的秘密。

雨又下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响。海城的夏天还长，而有些故事，不过刚刚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