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纹工作室开张第七天，雪水在铁皮屋檐凝成冰棱。
苏晴呵着白气给黎布围巾贴标签，陈屿的无人机却在货架间撞出闷响——螺旋桨刮飞了“断纹逢生”胸针盒，铜桨叶胸针滚进融雪泥水里。
“第七次撞货架。”苏晴捞出泥污的胸针，“定位模块冻傻了？”
陈屿擦着桨叶上的冰晶：“小海改的导航图比例尺不对。”
墙角传来吸溜泡面的声音，小海举着平板缩在电暖器前：“姐姐，无人机说仓库像符阿婆的织布机！”
屏幕上热成像图红光流转，货架通道果然呈现经纬交错的织布结构。
首张订单就在此时撞进门。
民俗展馆的眼镜主任抖着雪沫：“要二十架无人机演黎族古谣！”
合同拍在掉漆的办公桌上，附加条款刺眼：“演出事故需赔展馆镇馆之宝——光绪年黎族龙被。”
彩排日，馆内恒温系统竟被小海调成低温模式。
无人机群悬停在龙被展柜上方时，桨叶震落积尘。馆长咆哮：“光绪年的纱线脆得像薯片！”
眼镜主任擦着冷汗：“陈工，温度再低点？”
陈屿瞥向苏晴——她正用黎布围巾裹住送风管：“科技温度零度验证，续费成功。”
演出前夜，苏晴在库房钩编龙被纹样手套。
陈屿调试着抗寒电池，小海突然举起《黎音辑录》：“符阿婆的歌有密码！”
稚嫩指尖划过谱里朱砂批注：“初雪日唱，冰纹现形。”
首演那日暴雪封路。
无人机群在馆顶盘旋待命，龙被展柜突发警报！陈屿冲进展厅时，苏晴的围巾正卡在柜门缝——她试图用围巾垫住震裂的展柜玻璃。
“龙被位移0.1毫米！”馆长捶着监测仪，“够赔十间工作室！”
演出在索赔声中强行开场。
无人机群托着冰晶模具升降，古谣音律却卡在副歌。眼镜主任掐对讲机：“声控模块冻僵了！”
小海突然抢过话筒清唱——童声版春米调刺穿音响，冰晶“咔嚓”裂出黎纹！
满场喝彩里，陈屿看见监测仪数值狂跳。
龙被金线在声波中共振，百年纱线正寸寸崩裂！他切断电源的刹那，苏晴扑进展柜抱住龙被。
绒线勾住她未完工的手套，黎布围巾卷进柜角齿轮。
“人为损毁！”馆长指着监控定格画面，“围巾绞进传动轴！”
索赔金额涨到七位数时，小海从书包倒出存钱罐：“硬币押金……”
陈屿按下罐子：“用无人机抵押。”
深夜仓库，龙被残片铺满工作台。
苏晴的钩针在裂纱间游走，金线却屡屡崩断。陈屿拆开抵押的无人机，热成像镜头对准龙被：“经纬线张力失衡。”
“光绪年的棉线早僵了。”她剪断死结，“得像符阿婆那样‘唱活’它。”
小海蜷在零件堆里翻谱，忽然哼出变调的古谣。
无人机的零件随哼唱共振，一颗螺丝滚进龙被裂口。苏晴的钩针蓦然顿住——金线顺着螺丝纹路盘绕，竟补全了断裂的太阳纹！
“声波修复法？”陈屿点开频谱仪。
小海哼唱的音波在屏幕上炸开烟花，苏晴突然抽走热成像仪：“关灯！”
黑暗中，无人机零件在龙被上方悬浮，小海的哼唱像无形的手牵引螺丝填补纹路。
三天后，眼镜主任踹开仓库门。
“演砸的烂摊子……”骂声卡在喉咙——龙被在晨光中流转金纹，断裂的太阳纹中心嵌着枚桨叶螺丝，螺帽刻着“根纹”标志。
馆长抚着螺丝钉：“这…这算什么修复？”
“科技符咒。”苏晴举起钩针，“要听听光绪年的声音吗？”
小海轻敲螺丝，龙被金线震颤出符阿婆录音里的副歌旋律。
索赔闹剧以新订单告终。
馆长签合同时手在抖：“请为馆藏十件珍品做声波养护。”
首笔定金到账夜，小海把存钱罐硬币倒进黎布围巾箱：“押金升级投资款！”
开春首场雨，养护订单出岔子。
清代黎祖袍在声波养护中突然自燃！消防栓浇透库房时，苏晴攥着烧出洞的袍角：“共振频率过高……”
陈屿捞出泡水的声控模块：“小海改程序时混了摇滚乐。”
雨幕砸在铁皮屋顶如战鼓。
眼镜主任摔来检测报告：“袍子炭化部分够判刑了！”
小海在雨地里砸存钱罐：“赔！我卖零件赔！”
陈屿提起他后领：“修比赔强。”
灰烬分析报告指向染料含磷。
苏晴用黎布围巾滤着污水：“符阿婆的谱里提过萤火染。”
小海突然翻出《黎俗婚考》夹页——符阿婆的手札写着：“三月磷火染，遇声则燃，以雪水镇之。”
“可现在是雨季！”眼镜主任揪着头发。
陈屿已拆解全部无人机：“制雪。”
仓库秒变冰库。
制冷机组轰鸣中，小海操控无人机群吊冰晶覆盖祖袍。苏晴的钩针蘸着磷粉溶液，在烧洞边缘勾出萤火纹。
“声波养护继续？”眼镜主任捂耳朵，“还要炸？”
“用这个。”陈屿戴上苏晴的黎布手套，“符阿婆说雪水能改频率。”
养护重启时，馆方集体堵门。
小海在手套里藏了播音器，童谣混着雨声轻唱。磷火纹在冰晶下幽幽发亮，烧焦的洞沿被金线绣成圆月。
“以火补火？”馆长摸着新纹样。
苏晴剪断金线：“以疤生辉。”
庆功宴定在面馆新店。
老板娘端上磷火纹路的面片汤：“祖袍补丁同款！”
小海嘬着面片忽然喊：“无人机又报警！”
手机弹出库房监控：融化的冰水淹了声控模块，龙被金线在积水里导电，监测仪红光狂闪！
陈屿冲回仓库时，苏晴正用黎布围巾吸地面积水。
他拽开她：“水导电！”
龙被太阳纹螺丝迸出火花，绒线焦味弥漫。小海举着绝缘钳哆嗦：“馆长说再损毁要报警……”
雨夜变成抢修马拉松。
苏晴用钩针挑开过电的绒线，陈屿以无人机框架搭绝缘网。小海翻着符阿婆手札突然喊：“得用黎族新调镇邪！”
“哪来的新调？”苏晴按着抽筋的手指。
陈屿抽走她钩针：“现编。”
绝缘网通低压电的刹那，陈屿哼出即兴旋律。
无人机零件随声共振，烧焦的太阳纹竟随韵律起伏！苏晴突然蘸着磷粉在谱纸记谱，小海同步输入声控程序。
晨光刺破云层时，新调完成首演。
符阿婆的副歌混着陈屿的即兴旋律，龙被金线在声波中舞如活蛇。馆长推开库房门：“你们在跳大神？”
苏晴举起磷粉谱：“光绪年龙被点播的新歌。”
订单暴增的甜蜜负担中，工作室迎来不速之客。
科技公司代表敲着索赔单：“贵工作室无人机剽窃我司频率专利！”
文件显示声波修复的核心频率与某音响专利重合。陈屿扫过专利号：“这频率是符阿婆定的。”
“那就赔钱！”代表踢翻围巾箱，“或者用龙被抵债！”
小海突然插嘴：“符阿婆有新调！”
他播放昨夜即兴旋律，频谱仪显示波峰截然不同。代表冷笑：“儿童作曲不算专利。”
苏晴抽出发光的黎布围巾：“儿童歌能点燃磷火染，贵司专利行吗？”
对峙被火灾警报打断。
隔壁仓库化学品泄漏燃爆，火舌舔向工作室后窗！代表抱头鼠窜时，陈屿用龙被浸透消防栓水裹住小海。
“从火里救专利？”苏晴踹开变形的铁门。
陈屿已架起无人机群：“救《黎音辑录》！”
火场热浪扭曲视线。
无人机吊篮数次被气流掀翻，最终咬住装古籍的铁盒。返航时燃烧的货架倒塌，火焰吞没最后一架无人机！
灰烬堆里，陈屿刨出烧焦的《黎音辑录》。
符阿婆血绣的那页已成灰烬，小海却从铁盒夹层摸出蜡染布片——正是龙被烧洞上剪下的“圆月补丁”。
专利流氓在消防车鸣笛中溜走。
苏晴用黎布围巾包好残籍：“又该押硬币了……”
陈屿忽然举起烧黑的无人机残骸：“押这个。”
机身焦壳脱落，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声控模块——正是记录新调的核心部件。
雨又下了起来，仓库漏水处摆满椰青壳。
小海在新壳底刻符阿婆的太阳纹，陈屿的焊枪修补着货架。苏晴将圆月补丁蒙上声控模块，磷火纹在雨光中幽亮。
“新调该叫什么？”她拂过模块纹路。
院外突然传来眼镜主任的喊声：“展馆要排新剧——符阿婆与科技侠！”
小海在漏水处摆开椰青壳：“符阿婆的新耳朵。”
雨滴敲击壳底太阳纹，音阶清越如黎族口弦。
陈屿调出声控程序，苏晴在频谱仪上钩编新纹样。小海突然对着椰青壳哼歌，雨声、哼唱与程序音波在屏幕上交织成光树。
“叫《雨纹生》。”苏晴剪断金线。
烧焦的《黎音辑录》残页旁，新谱在雨水中晕开磷光。
那夜工作室通明。
陈屿焊接着新无人机框架，苏晴给小海缝被火燎的校服。圆月补丁缀在肘部裂口，磷火纹随针脚游走。
“科技侠战袍。”小海对着破镜子扭胯，“符阿婆给的勋章。”
专利警告函再度寄达时，陈屿在听证会上按下播放键。
《雨纹生》旋律倾泻而出，频谱光树在投影屏疯长。对方律师嗤笑：“儿童游戏。”
陈屿突然切开火场监控——燃烧的无人机坠毁前，声控模块完整记录了《雨纹生》频率。
“火是时间戳。”他举起烧熔的模块外壳。
专利登记员抚过圆月补丁：“原始载体是什么？”
苏晴展开黎布围巾：“符阿婆的龙被补丁，遇火则现声纹。”
维权闹剧落幕那日，工作室漏雨处生了青苔。
小海挪开椰青壳，苔藓竟长成太阳纹形状。苏晴的钩针悬在苔藓上空：“新调引来新纹了。”
陈屿将《雨纹生》频率刻进无人机芯片。
第一架正式产品升空时，雨滴在桨叶上碎成光雾。眼镜主任的视频请求弹出：“求雨纹生主题无人机表演！”
仓库铁皮震颤如鼓。
陈屿操控机群穿雨幕，苏晴在苔藓旁钩编新谱。小海突然对着青苔吹口哨，苔藓太阳纹随声波舒展叶片。
“符阿婆的耳朵发芽了。”他对着镜头笑。
屏幕那头，百年龙被的金线在展柜中微微震颤，嗡鸣声透过麦克风传回仓库，与雨声苔鸣融成宏大和声。
雨歇时，《雨纹生》的乐谱铺满工作台。
符阿婆的残谱为经，陈屿的即兴调为纬，小海的苔藓音符点染其间。苏晴用黎布围巾擦干芯片水渍，圆月补丁贴住总控台。
而有些新调不必记谱，如同雨打青苔，如同火焚残卷，灰烬里自会诞生更辽阔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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