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胭拎着豆浆油条站在病房门口时,里面正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赵队的声音带着点急躁,混着苏岸沉稳的回应,像两根绷紧的弦。
她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刚要退出去,苏岸已经扬声喊她:“进来吧。”
赵队转过头,看见她手里的早餐时挑了挑眉,冲苏岸挤了挤眼:“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岸没理他,目光落在易胭手里的塑料袋上,眼底漾开点笑意。
易胭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假装没看见两人的互动:“赵队也在,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年轻人的狗粮。”赵队摆摆手,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照片,“说正事,老鬼的账本有眉目了。”
苏岸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易胭识趣地退到窗边,假装看风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线人说,账本被老鬼藏在一个‘会转的房子’里。”赵队指着照片上的废弃工厂,“这是城郊的旧罐头厂,三十年前是个旋转餐厅,后来改成工厂,旋转装置早就锈死了,但附近居民说,最近半夜总听见里面有电机声。”
苏岸捏着照片的指尖泛白:“地址发我,我去看看。”
“你去?”赵队瞪他,“你现在下床都费劲,还想去查案?我已经派小张带人过去了,你老实待着养伤。”
苏岸刚要反驳,易胭忽然转过身:“赵队说得对,你的伤口不能剧烈活动。”她看向赵队,“那个罐头厂我知道,五年前报道过,旋转装置的电机早就拆了,现在突然有声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你们过去?”
赵队愣了下:“你的意思是……”
“老鬼狡猾得很,不可能把账本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易胭走到桌边,指着照片角落,“这里有个通风口,尺寸刚好能塞进一个公文包,但位置太高,得用梯子才够得着。”
苏岸的目光落在她指的地方,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表哥以前在那里当保安。”她避开他的视线,“他说过那地方的结构。”
赵队一拍大腿:“行,我让小张重点查通风口!”他收起照片,临走前拍了拍苏岸的肩膀,“别打歪主意,不然我让易医生给你开最贵的止痛药,疼死你。”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苏岸打开豆浆的盖子,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你表哥?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当保安的表哥。”
易胭正在拆油条的包装纸,闻言动作顿了顿:“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他低笑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把油条递过去:“尝尝,还是热的。”
易胭咬了一口,酥脆的面衣混着温热的豆浆,忽然想起七年前,他也是这样,每天早上在宿舍楼下等她,手里拎着这家的早餐。
那时候的油条总是烫得指尖发红,他却非要攥在手里,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想什么?”苏岸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没什么。”她咽下面团,“赵队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如果真是陷阱的话。”
“小张带了足够的人手,不会有事。”他喝了口豆浆,忽然皱起眉,“有点甜。”
“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糖。”易胭挑眉,“你以前不是最爱吃甜的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七年前是,现在……”
“现在也得吃。”她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塞进他手里,“伤势能吃甜的,有助于恢复。”
他看着手里的油条,忽然笑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把自己当我妈。”
“谁管你。”易胭别过脸,却听见他低低地说:“我很喜欢。”
她的心跳又乱了,刚要反驳,手机忽然响了。
是医院的紧急通知,有批车祸伤员正在送来,需要立刻准备手术。
“我得去忙了。”易胭拿起白大褂,“早餐趁热吃,文件别看得太久。”
“易胭。”苏岸叫住她,指了指她的口袋,“子弹壳还在吗?”
易胭摸了摸口袋里冰凉的金属,点了点头。
“那是护身符。”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保护你,也保护我。”
她的脸颊发烫,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走廊里已经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护士们推着担架车匆匆跑过,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忽然变得鲜活起来。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了三个小时……
易胭走出手术室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往值班室走,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赵队。
“小易,出事了!”赵队的声音带着喘息,“罐头厂是个陷阱,小张他们跟丢了人,还发现了这个!”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接着是赵队凝重的话语:“我们在通风口里找到半张药方,上面的字迹……跟你母亲当年留下的处方单很像。”
易胭猛地停住脚步,手里的听诊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母亲苏彩,是三十年前著名的药剂师,也是在那场涉及老鬼的药物走私案中,离奇失踪的。
“药方上有个地址。”赵队的声音压得更低,“城西的旧药研所,你母亲以前待过的地方。”
易胭的指尖冰凉,捡起听诊器的手止不住地抖。
她一直以为母亲的失踪只是意外,却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苏岸追查的案子缠在一起。
“我现在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赵队,别告诉苏岸。”
挂了电话,易胭转身往楼梯间走。
刚下两层,就撞见了靠在栏杆上的苏岸。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白大褂的领口沾着点灰尘,显然是偷偷跑出来的。
“要去哪?”他的目光落在她发白的脸上,“我听见了。”
易胭别过脸:“不关你的事,回病房去。”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上前一步,伤口牵动得他闷哼一声,“你母亲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年如果不是我追查老鬼,你母亲也不会……”
“那是意外!”易胭猛地打断他,眼眶泛红,“苏岸,这七年我一个人撑过来了,不需要你突然出现,假装对我负责!”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忽然伸手抱住她。动作很轻,怕碰疼她,也怕扯到自己的伤口。
“不是假装。”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带着点沙哑,“易胭,七年前我躲你,是怕你被牵连。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事,躲不掉的。”
他松开她,指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药研所我陪你去。但你得答应我,一切听我的安排。”
易胭看着他胸口渗出的血迹,忽然没了力气反驳。
她知道,从母亲的药方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和他,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你的伤……”
“死不了。”他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走,去找真相。”
夕阳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易胭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觉得,那枚藏在口袋里的子弹壳,好像真的开始发烫了。
而远处的旧药研所,正隐在城西的暮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们揭开尘封三十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