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药研所的铁门锈得厉害,易胭推了三次才勉强拉开一道缝。
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惊得墙根的野猫“喵”地蹿上墙头。
“小心脚下。”苏岸扶着她的胳膊,自己却因为牵动伤口,呼吸重了半拍。
他坚持要跟来,易胭拗不过,只能找了件备用白大褂给他披上,好歹能遮掩下病号服。
研究所的主楼像座废弃的碉堡,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砖,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像一道道狰狞的抓痕。
赵队说这里早就断了电,可走到三楼时,易胭忽然看见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有支点燃过的半截蜡烛。
“有人来过。”苏岸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摸出把折叠刀——那是他藏在病号服夹层里的。
他推了推最靠近的房门,锁芯“咔哒”响了声,没锁。
房间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靠墙的铁架上摆着一排排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不知名的植物标本,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这是我母亲以前的实验室。”易胭的指尖抚过积灰的操作台,上面还留着个浅浅的圆形印记,“她总爱在这放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新鲜的薄荷。”
苏岸忽然指向墙角的铁柜:“那是什么?”
铁柜的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泛黄的文件夹。
易胭走过去拉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最上面的文件夹标着“1992年实验记录”,翻开第一页,是她母亲清秀的字迹,记录着某种生物碱的提取过程。
“这是……”易胭的指尖顿住了,“这是治疗罕见血液病的特效药配方,当年母亲就是因为研究这个,才被老鬼盯上的。”
苏岸凑过来看,忽然指着页脚的批注:“这个符号,和老鬼账本上的标记一样。”那是个扭曲的“鬼”字,末尾的弯钩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易胭继续往后翻,忽然“啊”了一声。倒数第三页夹着张照片,是年轻的苏彩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男人穿着白大褂,笑得眉眼弯弯,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苏岸的声音有些发紧,“我父亲。”
易胭猛地抬头。苏岸的父亲苏振庭,是三十年前警队的卧底,在渗透老鬼团伙时牺牲,这是她知道的。可她从没听说过,父亲和母亲认识。
“照片背面有字。”苏岸把照片翻过来,上面是苏彩的字迹:“振庭哥,等新药成功,我们就带小隽离开这里。1992年秋。”
小隽。易胭的心跳漏了一拍。苏岸的小名,很少有人知道。
“所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母亲的失踪,和你父亲的牺牲,其实是同一件事?”
苏岸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折叠刀。
手电筒的光扫过铁柜深处,忽然照亮了个上锁的木盒。
他用刀撬开盒子,里面没有文件,只有支银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个“彩”字。
“这是我父亲的笔。”苏岸的指尖抚过笔帽,“他牺牲时,随身物品里少了这支笔。”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有人!”苏岸立刻关掉手电筒,拉着易胭躲到铁柜后面。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很慢,带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易胭屏住呼吸,透过铁柜的缝隙看出去,看见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他的背很驼,头发全白了,可那张脸在月光下一闪时,易胭认出了他——市医院的老院长,周明远。
周院长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似乎在找什么,拐杖在地上划来划去,最后停在操作台边。
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个玻璃瓶,往地上倒了些透明液体,空气中顿时弥漫开刺鼻的酒精味。
“阿彩,别怪我。”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当年我不举报你,老鬼就会杀了我全家。那笔钱,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
“不好,他要烧证据!”苏岸猛地推开铁柜门,冲了出去。
周院长被吓了一跳,打火机掉在地上,火苗瞬间舔上了洒过酒精的地面。
“苏岸!”易胭尖叫着去拉他,可已经晚了。
火焰顺着酒精蔓延,很快烧到了操作台边的试剂瓶,“砰”的一声,某个瓶子炸裂开来,刺鼻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苏岸把易胭护在身后,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左胸的伤口疼得像要裂开。
周院长趁机往门口退,拐杖却不小心勾到了电线,整个人踉跄着撞在门框上。
“是你……”周院长看清苏岸的脸,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苏振庭的儿子?”
苏岸没说话,一步步逼近。
火焰已经舔上了窗帘,房间里的温度急剧升高。
“那笔账本……”周院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往易胭怀里一塞,“在老鬼的情妇手里!她现在在……”
话没说完,他忽然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拐杖“哐当”落地,滚到易胭脚边。
“周院长!”易胭想去扶,却被苏岸拉住。他的脸色惨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快走,这里要塌了!”
火焰已经烧到了铁架,玻璃罐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岸拽着易胭往门口冲,刚跑到楼梯口,头顶忽然落下块燃烧的木板。
他猛地把易胭推开,自己却被砸中了后背。
“苏岸!”易胭尖叫着去拉他,可他已经疼得站不起来。
浓烟滚滚中,他从怀里摸出样东西塞给她——正是那枚子弹壳。
“拿着它……去找赵队……”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账本里……有你母亲的下落……”
易胭的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掉,她想背起他,可他太重了。
楼梯已经被火焰堵住,只有旁边一扇小小的通风窗还能看到外面的夜空。
“你先走!”苏岸推了她一把,从地上捡起那支钢笔,“这是证据,你带着更有用!”
易胭咬着牙,最后看了他一眼。他的白大褂已经被火星烧出了破洞,却还是冲她笑了笑,像在说“别担心”。
她从通风窗爬出去时,身后传来了轰然巨响。
整栋楼的屋顶塌了,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
易胭跌跌撞撞地跑出巷子,手机早就被浓烟熏坏了。
她攥着油布包和那枚发烫的子弹壳,沿着马路狂奔,直到看见远处闪着警灯的巡逻车。
拦下警车时,她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火光冲天的方向,一遍遍地比画着“救人”。
警笛声越来越近,赵队带着人赶来时,易胭正瘫坐在路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银色钢笔。
笔帽上的“彩”字,被她的眼泪泡得有些模糊。
“苏岸还在里面!”她抓住赵队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快去救他!”
消防员拉起警戒线时,易胭忽然想起苏岸刚才的话。他说子弹壳是护身符,保护她,也保护他。
她把子弹壳贴在胸口,一遍遍地默念:“苏岸,你答应过要活着解释的,不准食言。”
夜风吹过,带着灼热的气浪。
易胭望着那片火海,忽然觉得胸口的子弹壳烫得惊人,像他留在她掌心的余温,提醒着她,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