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收到加密邮件时，正蹲在海边帮苏婉移栽薄荷幼苗。屏幕上只有一行字：“老鬼的账本里，有个代号‘榕树’的人。”发件人是赵队，末尾附着个定位，在马来西亚柔佛州的边境小镇。

海风卷着沙粒打在手机屏幕上，苏岸的指尖在“榕树”两个字上顿了顿。

易胭端着水壶走过来，看见他紧绷的侧脸，浇水的动作慢了半拍：“又有案子了？”

他没瞒她，把邮件内容调出来给她看。薄荷的影子落在屏幕上，晃动着像片不安的云。“老鬼庭审时说‘苏彩欠我的’，当时以为是疯话，现在看来……”

“他背后有人。”易胭接过话，指尖有些凉。她想起老鬼被押走时那个诡异的笑，像根刺，在心里扎了半年，终于还是冒了头。

苏彩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攥着把小铲子，脸上的笑意淡了：“该来的，总会来。”她放下铲子走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褪色的牛皮本，“这是你爸当年在东南亚调研时记的，里面提过‘榕树’，说那是个盘根错节的组织，老鬼这种级别的，确实只能算片叶子。”

本子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苏振庭站在一片茂密的榕树下，身后的树干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兰”字。易胭指着照片角落：“这背景里的建筑，和赵队发的定位附近的双子塔很像。”

苏岸摸出手机要回电话，被易胭按住手腕。“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懂老鬼他们用的那些合成公式，或许能帮上忙。”

苏岸想反驳，却对上她清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并肩作战的笃定。就像当年在哥伦比亚雨林，她抢过他手里的枪，说“要走一起走”时一样。

出发前一晚，易胭在阳台上收薄荷干。苏岸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在发丝里：“这次可能比上次危险，”

“我知道。”她转过身，把一片干薄荷叶塞进他口袋，“但你看这薄荷，就算被晒成干，泡在水里还是能散出香味。咱们也一样。”

夜里，苏岸怎么也睡不着，做梦在这次任务中牺牲，即使牺牲又怎么样，我时刻准备好了。

苏家四代缉警用鲜血铸成肉墙，护万平，护安福，守人民，

雨林吞掉脚印，毒贩藏在雾里。

他们把警徽别在胸口，用脊梁撑起界碑的影子。

每一步，都是生与死的拉锯。

身后，是万家灯火。

飞机降落在吉隆坡时，赵队派来的接头人已经在出口等着。

是个皮肤黝黑的本地警员，递过来两张假身份证：“‘榕树’的核心据点在新山的唐人街，表面是家中药铺，其实是东南亚最大的新型毒品中转站。老鬼当年负责的，只是其中一条分销线。”

中药铺藏在条窄巷深处，门楣上挂着“百草堂”的木牌，门口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和周围热闹的商铺格格不入。

苏岸扮成药材商进去踩点时，易胭就在对面的奶茶店坐着，假装刷手机，实则用镜片反射着铺内的动静。

她看见柜台后站着个穿对襟褂子的老头，手指枯瘦，却在算盘上打得飞快。

货架最上层摆着排贴着“薄荷”标签的罐子，罐子的封口处，有个极淡的榕树刻痕——和苏振庭照片里的刻痕一模一样。

当晚，他们在民宿整理线索时，苏岸忽然指着账本上的一串数字皱眉：“这剂量不对，老鬼当年的出货量，根本达不到‘榕树’的流水规模。”

易胭凑过去看，笔尖在纸上飞快演算：“除非……他们在生产另一种更隐蔽的新型毒品，用薄荷油做溶剂，检测不出来。”

窗外的雨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有人在暗处敲着密码。苏岸忽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一句话：“最毒的药，往往裹着最无害的糖衣。”

三天后的凌晨，他们跟着“百草堂”的进货车队摸到了郊区的仓库。

仓库伪装成薄荷加工厂，机器运转的轰鸣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味。

易胭戴着防毒面具钻进通风管道时，苏岸在外面打掩护，耳麦里传来她压低的声音：“找到了，在地下三层，成箱的‘薄荷糖’，包装和我们当年在雨林里见的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准备通知当地警方时，仓库的灯忽然全亮了。

那个穿对襟褂子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个榕树形状的玉佩：“苏警官，易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尝尝我这‘薄荷糖’？”

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十几个端着枪的壮汉。

苏岸把易胭护在身后，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配枪，却听见老头轻笑：“别费劲了，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为了护着那批证据，被打断了腿。”

易胭的呼吸猛地一滞。苏岸的后背绷得像块铁板，声音冷得像冰：“我爸的事，我一并算。”

老头忽然拍了拍手，仓库的大屏幕亮了，上面出现苏彩在海边浇花的画面。“令堂在我手里很舒服，”他慢悠悠地说，“只要你们把找到的证据交出来，她就能继续种她的薄荷。”

苏岸的拳头攥得发白，耳麦里传来易胭极轻的声音：“左边第三个货架，有消防喷淋系统的总阀。”他会意，忽然侧身撞向旁边的铁架，货架上的箱子轰然倒塌，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混乱中，易胭扑向总阀，冰冷的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

苏岸趁机拽着她往通风口跑，身后的枪声像爆豆一样响。

易胭的手臂被流弹擦伤，血混着水往下滴，却紧紧攥着从仓库里抢出来的那罐“薄荷糖”——里面是足以让“榕树”覆灭的铁证。

当他们终于冲出仓库，看见赵队带着国际刑警赶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易胭靠在苏岸怀里喘气，看见他肩上的旧伤又裂开了，血染红了半件衬衫，却还在笑：“你看，咱们又赢了，”其实在安慰她罢了。

她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泥水，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下次不许再把我护在身后，要跑一起跑。”

苏岸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按了按，像在盖一个无声的章。

远处的仓库在警笛声中渐渐安静，只有风里，还飘着淡淡的、被硝烟染过的薄荷香。

他们都知道，这或许不是最后一次。

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那抹藏在硝烟里的薄荷香，再深的暗涌，也终会被踩在脚下。

可她却不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现代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