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法加广场的鸽子落在裴无忧肩头时，她正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手环消散时的微麻触感，像某种未散尽的余温。
季穆祉买了两支冰淇淋过来，递她一支的瞬间，两人指尖相触，竟同时想起1937年百乐门的雨，冰凉的镜面上那个与季穆祉相似的脸，此刻在阳光下化作了会心的笑。
“去看看那家钟表店？”季穆祉朝广场东侧偏了偏头，街角的老字号招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木色，正是1895年他们闯入机械室的入口所在。
橱窗里摆着个古董座钟，钟摆的纹路隐约是龙袍衬里的图案，店主正弯腰擦拭玻璃，侧脸轮廓与敦煌的中山装老者重合了一瞬。
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店主抬起头，手里拿着块拆开的怀表，表盖内侧的齿轮划痕与季穆祉那块如出一辙。
“两位是来修表的？”他笑着指了指墙上的老照片，“这是我祖父1947年拍的，他说当年帮过一对戴银手环的年轻人，还留了句话——‘时空会模糊痕迹，但羁绊会留下印记’。”
照片里的年轻店主站在北平广和楼门口，身边的老生正递给他个电台零件，零件上的密码符号与裴无忧记忆里的完全一致。
裴无忧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的邮筒，上面果然刻着个微型齿轮，与航行途中看到的碎片画面严丝合缝。
离开钟表店时，夕阳正将大本钟的影子拉得很长。
季穆祉的怀表突然响了一声，表盖自动弹开，里面掉出张折叠的纸条，是001号的字迹：“当所有副本归零，被改变的命运会以新的方式延续。去看看百乐门吧，红裙舞女的后人在那里开了家旗袍店。”
回到上海已是深秋。百乐门的霓虹重新亮起，只是不再是暧昧的光晕，而是暖黄的灯盏，照亮了旁边新开的“镜记旗袍”。
推门而入，穿旗袍的老板娘正对着布料比划，她转身时，裴无忧看见她领口绣着半朵梅花，与自己皮肤下那道浅痕完美契合。
“随便看看？”老板娘笑着递来本相册，里面是民国时期的老照片，红裙舞女在百乐门跳舞的那张旁，贴着张现代的合影——穿风衣的女人站在纽约自由女神像下，手腕上戴着条梅花手链。“这是我太奶奶，她说当年遇到过两个能穿越时空的人，嘱咐我一定要把旗袍店开在百乐门旁边。”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火车票，1947年去北平的那种，票根背面画着个小小的电台。
裴无忧指尖抚过票根，突然想起北平广和楼的老生，想起他油彩盒旁的摩斯电码，原来那些未发出的电文，早已化作了时空里的风，吹向了该去的地方。
季穆祉在柜台前发现个眼熟的齿轮摆件，老板娘说这是敦煌来的客人送的，“他说这东西能拼齐所有错过的时光”。
摆件转动时，映在玻璃上的光影竟组成了完整的古堡阵法，而窗外的梧桐叶落下，恰好遮住阵法的最后一个节点——像所有故事都找到了最妥帖的收尾。
走出旗袍店时，雨又开始下了，和初遇时的上海一样。
季穆祉撑开伞，裴无忧望着百乐门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突然明白那些副本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只是化作了生活里的碎片：钟表店的怀表，旗袍店的梅花，修表匠相似的眉眼，还有此刻伞下相触的指尖。
“下一站去哪？”裴无忧抬头问。
季穆祉的怀表在口袋里轻轻跳动，像在应和大本钟的钟声。“去看看雪山吧，”他笑着说，“听说那里的少年开了家民宿，壁炉上摆着块能映出未来的冰镜。”
雨丝落在伞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齿轮在轻轻转动。
远处的铁轨传来鸣笛，这一次，没有固定的车票，没有既定的副本，只有两个并肩前行的身影，走向属于他们自己的，没有终点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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