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潮湿阴冷,火把的光晕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脚下的石阶布满青苔,踩上去滑腻腻的,不时能踢到散落的白骨,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遗骨。
“这里像是座废弃的地宫。”向冥璟走在最前,银枪拨开垂落的蛛网,“白塔寺建在北魏旧窟之上,传闻地下藏着高僧舍利,没想到竟有这样的通道。”
上官无忧紧随其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血符。布帛上那模糊的“寺”字,此刻与这幽深的地宫重叠,让她心跳莫名加速。十年前父亲被抄家的那个夜晚,她似乎也在慌乱中见过类似的石阶,只是记忆被恐惧搅得支离破碎。
“小心脚下。”拓跋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伸手扶住险些绊倒的上官无忧,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腕,又迅速收回,“岩壁上有刻痕。”
众人停下脚步,火把凑近岩壁。斑驳的石面上刻着模糊的经文,其中几处被利器凿过,露出新鲜的石茬,像是有人刻意想抹去什么。向冥璟用枪尖轻刮刻痕:“是新凿的,最多不超过三日,与影卫的异动时间吻合。”
再往里走,通道突然开阔起来,竟是一座圆形佛窟。窟顶垂下的钟乳石滴着水,“嘀嗒”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正中央的石台上,端坐着一尊缺了半边脸的弥勒佛,佛眼的位置果然是空的,残留着被凿开的痕迹。
“佛眼被挖走了。”上官无忧心头一沉,“铜符……”
话音未落,佛窟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从佛像后缓缓走出。那人穿着破烂的僧袍,手脚都锁着粗铁链,看到火光时突然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嘶哑得像磨铁:“来……来晚了……铜符……早就被取走了……”
向冥璟握紧长枪:“你是谁?影卫把铜符带去哪里了?”
怪人却不看他,目光死死盯着上官无忧,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出精光:“凤凰……凤凰佩……你是上官家的丫头……”
上官无忧浑身一震:“你认识我?”
“认识……怎么不认识……”怪人踉跄着扑过来,被铁链拽得一个趔趄,“十年前……我在你父亲书房……见过这玉佩……他让我保管一样东西……说等带凤凰佩的姑娘来取……”
向冥璟眼中闪过警惕:“什么东西?”
“在……在佛座底下……”怪人指向弥勒佛的底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呕出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他们……给我灌了药……快……”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便没了气息。向冥璟上前探了探鼻息,沉声道:“已经死了,是中了慢性毒。”
拓跋宴走到佛座前,用刀鞘敲了敲底座,发出空洞的回响。他与向冥璟合力推开沉重的佛座,底座下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油布包裹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铜符,而是半块断裂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漠北”二字,边缘的纹饰与血符上的布防图隐隐相合。另有一封字迹潦草的信,是用烧黑的木炭写的:
“铜符被影卫取走,藏于‘天牢’密道。脱欢党羽已渗透禁军,欲借中秋围猎逼宫。持此令牌可入天牢,望速揭穿阴谋——江南旧部 林”
“天牢?”向冥璟眉头紧锁,“那里是皇家禁地,由锦衣卫和禁军共同看守,硬闯根本不可能。”
“未必。”拓跋宴拿起那半块令牌,“这是漠北军的调兵令牌,当年上官大人兼任漠北监军,或许留有特殊的通行印记。”他看向上官无忧,“血符上的布防图,有没有标注与天牢相关的记号?”
上官无忧展开血符,借着火光仔细查看。在布防图角落,果然有个极小的符号,像座吊桥,旁边写着“暗河”二字。“天牢底下有暗河与护城河相连,小时候听父亲说过。”
“这就好办了。”向冥璟眼中闪过锐光,“京畿卫负责护城河防务,我知道暗河的入口。”他看向拓跋宴,语气缓和了些,“今夜三更,在北护城河芦苇荡汇合,我带你们从暗河潜入。”
拓跋宴颔首:“多谢。”
三人离开佛窟时,天已微亮。晨雾漫过白塔寺的飞檐,将整座寺庙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向冥璟要回营处理黑风寨余党,临走前突然看向上官无忧,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这个给你。”
锦囊是用江南云锦做的,上面绣着半朵梅花,正是当年上官无忧亲手绣了送他的,他竟还留着。“里面是解毒丹,影卫的手段阴毒,或许能用得上。”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无忧,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回府见父亲,他一直很惦记你。”
上官无忧接过锦囊,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药瓶,心中泛起暖意:“好。”
向冥璟翻身上马,玄甲在晨光中闪着冷光,他勒住缰绳回望一眼,见拓跋宴正站在不远处等她,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莫名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策马离去。
“他对你很好。”拓跋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听不出情绪。
上官无忧将锦囊收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看得出。”拓跋宴转身往寺外走,“不过,向校尉身份特殊,英国公府在朝堂上立场微妙,脱欢的事若牵连太广,恐怕会引火烧身。”
上官无忧默然。她何尝不知,只是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向冥璟的出现,像一道久违的光,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两人刚走出寺门,就见老忠牵着马候在路边,神色焦急:“小姐,方才看到锦衣卫在附近盘查,像是在找什么人。”
拓跋宴眼神一凛:“看来影卫已经察觉我们取了令牌,天牢之行,要提前了。”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上官无忧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握紧了怀中的血符与令牌。她知道,接下来要闯的天牢,不仅藏着铜符,或许还藏着十年前父亲冤案的最终真相。
而身边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年少时的依靠,一个是命运交织的盟友,他们将在这场风暴中,陪她走到哪一步?她不知道,但掌心的温度,却比来时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