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下的缠斗
阿伽门农号的指挥舱里,深水炸弹的冲击波让灯泡忽明忽灭。克拉克扶着控制台,脸上沾着从舱顶落下的灰尘,眼神却异常明亮——这是他最擅长的战斗,在黑暗中与死神共舞。
“Z24被我们击中了,但还没沉,Z23和Z46正在围攻我们!”声呐兵大喊,耳机线在他脸上勒出红痕。
克拉克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才的爆炸震掉了他的假牙。“深度30米,左满舵,绕到Z24的船底!”他的声音有些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U81在后面,声呐兵盯紧它,别让它偷袭!”
潜艇像一条泥鳅,在Z级驱逐舰的包围圈里灵活地穿梭。克拉克看着海图,手指划过一片水深只有40米的区域——那里有一片暗礁,Z级驱逐舰吃水深,不敢靠近,是他们的天然屏障。
“Z24在下沉,它的动力舱被打烂了!”鱼雷长兴奋地报告,脸上溅满了油污。
克拉克点点头,心里却没轻松多少。Z23和Z46像两条疯狗,死死咬住他们不放,深水炸弹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潜艇的舱壁已经出现了裂缝,海水从缝隙里渗进来,滴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U81在加速靠近,它想从我们右舷发起攻击!”声呐兵的声音带着惊慌。
克拉克立刻做出反应:“紧急上浮至10米,打开通气管!”他知道,在浅水区被U艇从后方攻击几乎必死无疑,必须冒险改变深度,打乱U81的瞄准。
潜艇猛地上浮,舱内的水兵因为惯性东倒西歪。克拉克抓住潜望镜,迅速观察海面——Z23正在左前方3海里处,舰艏的反潜炮正对着他们的方向;Z46在右后方,正在装填深水炸弹。而远处的海面上,U81的潜望镜像一根黑色的针,正缓缓升起。
“二号鱼雷管瞄准U81,深度3米!”克拉克大喊,“发射!”
鱼雷呼啸而出,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克拉克看着潜望镜,看着鱼雷越来越近,几乎能看到U81潜望镜上的编号。突然,U81猛地下潜,鱼雷擦着它的艇身过去,在远处爆炸。
“没打中!U81下潜了!”鱼雷长喊道。
“下潜至20米,左满舵!”克拉克立刻下令,“避开Z46的深水炸弹!”
潜艇再次下潜,深水炸弹在艇艉爆炸,剧烈的震动让舱内的工具散落一地。克拉克被甩到地上,膝盖磕在钢质地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轮机长正捂着胳膊,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一块飞溅的金属片划伤了他。
“别管伤口,保持航速!”克拉克喊道,“我们必须击沉Z23和Z46,不然运输船队就完了!”
声呐屏幕上,Z23和Z46的信号正在靠近,U81也在悄悄绕到他们的左后方。阿伽门农号被三面包围,陷入了绝境。克拉克看着屏幕,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他想起1917年在北海,他们也曾被三艘德国驱逐舰围攻,最后靠一艘老式鱼雷艇的支援才脱险。而现在,他们只有自己。
“把所有鱼雷集中到前发射管,准备近距离攻击!”克拉克做出了疯狂的决定,“我们上浮,跟他们拼了!”
艇员们都愣住了,近距离上浮攻击等于自杀。大副忍不住喊道:“舰长,不行!Z级驱逐舰的速射炮能轻易打穿我们的艇壳!”
“我们躲不过去了!”克拉克盯着潜望镜,“Z24已经沉了,只要再干掉Z23和Z46,U81不足为惧!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经历过日德兰海战的老兵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勇气。艇员们不再犹豫,迅速调整鱼雷发射管,做好了上浮攻击的准备。
“上浮!”克拉克大喊。
阿伽门农号缓缓上浮,露出水面的瞬间,Z23和Z46的炮火立刻袭来,子弹打在艇壳上噼啪作响。克拉克顶着炮火,指挥潜艇转向,瞄准Z23的侧舷。
“一号、三号鱼雷管,发射!”
两枚鱼雷呼啸而出,准确地击中了Z23的舰体中部。巨大的爆炸将Z23的舰桥掀飞,浓烟冲天而起。克拉克来不及庆祝,立刻转向Z46,却发现Z46的深水炸弹已经投了下来。
“下潜!快下潜!”他嘶吼着。
潜艇开始下潜,但已经晚了。深水炸弹在艇身下方爆炸,剧烈的冲击波让潜艇的舱壁裂开巨大的口子,海水疯狂涌入。克拉克感觉到潜艇在下沉,仪表盘上的深度计指针疯狂转动,已经超过了安全深度。
“弃艇!快弃艇!”克拉克大喊,声音嘶哑,“让水兵们上救生艇!”
艇员们开始有序撤离,没有人慌乱,这是克拉克平时训练的结果。大副拉着克拉克:“舰长,快走!”
克拉克却摇了摇头,看着正在下沉的潜艇,眼神里充满了不舍。这是他待了五年的“家”,见证了他从老兵到舰长的所有时光。“你们先走,我断后。”他推开大副,“告诉布鲁诺,干掉U81,保护好运输船队。”
大副含泪敬礼,转身带着艇员们撤离。克拉克站在指挥舱里,看着海水慢慢淹没自己的脚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仿佛又回到了日德兰海战的战场上,听到了炮弹的呼啸和战友的呐喊。
阿伽门农号的烟囱最后冒出一缕黑烟,然后彻底沉入了英格兰东部的海底。克拉克的身影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中,只有那枚从不离身的铜哨子,在海面上漂浮了片刻,然后也缓缓下沉,带着一位老兵最后的勇气,沉入了这片他守护了一生的大海。
第七章 贵族的决断
莎依拉号的指挥舱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像舱壁一样苍白。声呐屏幕上,阿伽门农号的信号正在快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密集的深水炸弹爆炸声,每一次震动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阿伽门农号……它沉了。”声呐兵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布鲁诺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克拉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他眼前闪过:在斯卡帕湾的嘲讽,在维修码头的教导,在水下传递的幽默信号……那个总是叫他“贵族老爷”的老兵,那个经历过日德兰海战的英雄,就这样消失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艇长,Z23和Z46正在离开,好像在追击运输船队!”大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焦急,“U81还在附近,它好像在搜索幸存者!”
布鲁诺猛地回过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克拉克最后的信号是让他干掉U81,保护运输船队。他不能让老兵白白牺牲。
“冷静!都给我冷静!”布鲁诺大喊,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阿伽门农号的牺牲不是让我们消沉的!”他走到海图前,手指重重地敲在Z21可能的航线上——根据情报,Z21是这一海域的另一艘驱逐舰,很可能赶来支援。
“声呐兵,密切追踪U81的动向,它肯定在附近盘旋。”布鲁诺的声音平稳了许多,“鱼雷舱准备所有鱼雷,我们要给克拉克报仇,给阿伽门农号报仇!”
艇员们的眼神变了,悲伤变成了愤怒和决心。他们调整设备,重新投入战斗,指挥舱里的气氛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U81在西北方向3海里,它在上浮,好像在打捞Z24的幸存者。”声呐兵报告,声音里带着仇恨。
布鲁诺冷笑一声:“它以为我们被打垮了?正好,给它个惊喜。”他调整潜艇航向,“深度15米,航速8节,悄悄靠近U81,保持静默。”
莎依拉号像一头复仇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布鲁诺看着潜望镜,U81的艇身露出水面,艇员们正在甲板上忙碌,显然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想起克拉克教他的:对付U艇,最好的办法是在它上浮时攻击,打它个措手不及。
“距离1海里,U81还在原地。”声呐兵报告。
布鲁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射按钮:“一号、二号鱼雷管,发射!”
两枚鱼雷带着气泡射向目标,在海面上划出两道白色的轨迹。U81的艇员终于发现了鱼雷,慌乱地试图下潜,但已经晚了。第一枚鱼雷击中了U81的艇艏,第二枚击中了指挥舱,巨大的爆炸将U81的艇身炸成两截,海水瞬间将其吞没。
“击中了!我们击沉了U81!”鱼雷长兴奋地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布鲁诺却没有高兴,他看着U81沉没的地方,心里只有沉重。这胜利来得太晚了,没能救回克拉克和阿伽门农号。“声呐搜索周围海域,还有Z21没出现,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下令,声音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声呐兵突然喊道:“左舷5海里发现高速螺旋桨声,是Z级驱逐舰,应该是Z21!它正在高速靠近!”
布鲁诺的心猛地一沉。Z21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下潜至30米,右满舵,准备规避!”他喊道,“运输船队已经安全撤离,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
潜艇迅速下潜,Z21的深水炸弹很快就投了下来,在海面上掀起一道道水柱。布鲁诺指挥潜艇在水下灵活地规避,利用浅水区的暗礁躲避Z21的搜索。他想起克拉克教他的每一个战术,每一个技巧,这些曾经被他轻视的经验,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Z21在我们右前方,它好像失去目标了,正在绕圈子。”声呐兵报告。
布鲁诺看着海图,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形成:“转向090度,利用这片暗礁群掩护,绕到Z21的后方。”他指着海图上的一处浅滩,“Z21吃水深,不敢靠近这里,我们从这里伏击它!”
潜艇缓缓转向,沿着暗礁群的边缘移动。布鲁诺紧握着潜望镜,等待着最佳时机。当Z21的舰艉出现在视野里时,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发射按钮:“三号鱼雷管发射!”
鱼雷准确地击中了Z21的动力舱,巨大的爆炸让Z21的螺旋桨停了下来,舰体开始倾斜。布鲁诺看着Z21慢慢下沉,知道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为阿伽门农号报了仇。
“设定返航航线,我们回家。”布鲁诺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一种释然。
潜艇缓缓驶离这片洒满鲜血的海域,布鲁诺站在指挥舱里,看着窗外幽暗的海水。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镀金的贵族,而是一名真正的潜艇艇长。克拉克的牺牲让他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也让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英格兰东部的海水在身后渐渐远去,但布鲁诺知道,这片海永远会记住阿伽门农号和它的艇长,也会记住莎依拉号和它的成长。而他,将带着这份记忆,继续在深海中战斗,直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