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砚之特意提前下了班。他站在站台等公交时,指尖总忍不住摩挲手机壳——那是昨天晚上找出来的,边角有点磨损,上面印着的海浪图案被磨得发浅,还是去年沈倦硬塞给他的,说“总有一天用得上”。
车子摇摇晃晃驶进车站时,林砚之隔着玻璃就看见了沈倦。他背着半旧的画板包,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乱,额角沾着点细沙,看见林砚之的瞬间,眼睛亮得像落了光。
“等很久了?”沈倦把网兜递过来,里面是几个圆滚滚的贝壳,还带着点海水的腥气,“捡的时候觉得好看,就想着给你带回来。”
林砚之接过网兜,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烫得像被阳光晒过的沙滩。“没多久,”他低头看贝壳,声音有点闷,“画……画都带回来了吗?”
“带了,”沈倦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不过得回家才能看,画板太大,不好拿。”
回去的路上,沈倦絮絮叨叨地说海边的事。说涨潮时礁石会被淹成小岛,说有只海鸥总停在他的画板上,拉了坨屎在画好的浪花上,气得他追着海鸥跑了半里地。林砚之听着,脚步跟着他的语速放得很慢,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着扫过路边的梧桐叶,像幅被风轻轻推着走的画。
一进门,沈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画板包。十几张画摊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了满满一地。第一张是初到海边的清晨,灰蓝色的海水漫过礁石,浪尖泛着碎金似的光;第七张画着暴雨后的黄昏,乌云裂开道口子,把海水染成了紫黑色;最后一张是昨晚的夜空,星星密得像要掉下来,海面倒映着星子,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
“你看这张,”沈倦指着画里的星星,指尖点在最亮的那颗上,“那天晚上风特别大,我蹲在礁石上画了三个小时,手都冻僵了。”
林砚之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画里的海鸥翅膀带着风,浪花裹着光,连沙滩上的脚印都画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里都藏着沈倦说过的那些瞬间。看到最后一张时,他忽然发现画的角落有个小小的人影,坐在礁石上,背对着镜头,望着翻涌的海面,像极了自己常坐在天台水箱上的模样。
“这是……”
“猜你会想海边的样子,”沈倦挠了挠头,耳朵又红了,“就凭着记忆画了个你。”
林砚之没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画里的人影。画布上的颜料还带着点涩感,是沈倦常用的那种牌子,他以前总说这种颜料覆盖力强,能画出最亮的光。
这时,沈倦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枚小小的钥匙扣,和当初他帆布包上那只一模一样的海鸥,只是翅膀上多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我们”。
“上次那个丢了,”沈倦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这个……给你。等过阵子不忙了,我们一起去海边,好不好?我带你去看那只拉我画板上的海鸥,它说不定还认识我。”
林砚之抬头时,正撞见沈倦眼里的光。窗外的晚霞漫进来,把他的轮廓描成暖金色,像极了画里那些被阳光吻过的海浪。他想起这半个月里,每个坐在天台水箱上的夜晚,想起那些被他在心里描摹了无数次的海边景象,原来所有的想象,都抵不过此刻沈倦眼里的认真。
他接过钥匙扣,指尖和沈倦的碰在一起,这一次没躲开。“好,”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不过到时候,得让那只海鸥给我赔幅画。”
沈倦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和窗外的蝉鸣、远处的车声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曲子。林砚之看着他,忽然觉得,原来等待的日子里那些空落落的想象,都在这一刻被填满了——就像画里的星星不是凭空来的,沈倦眼里的光,也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亮着的。
网兜里的贝壳被风拂过,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谁应和着未完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