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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深痂

无垠雨霁

第二十六章 深痂

沈云霁摸到那层痂时,陈悠垠正趴在云垠瓷行的柜台上打盹。

惊蛰刚过,檐角的冰棱化了水,顺着青瓦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他大概是累极了,侧脸贴着只刚出窑的青花盏,呼吸均匀得像窑里焖着的火,袖口沾着的瓷土还没洗净,在月白长衫上印出块灰痕,像幅没干的画。

那层痂在他后颈,铜钱大小,结得厚厚的,边缘泛着暗红。是前几日修窑顶时被瓦片划的,他当时只随便用布缠了缠,说"皮外伤,结层痂就好了",如今痂壳翘了边,看着倒比流血时更惊心。

沈云霁从药箱里翻出松节油——是王伯说的土方子,专治外伤留疤。她蘸了点在指尖,刚要往他颈后抹,陈悠垠忽然醒了,头猛地往后一缩,带倒了柜台上的瓷盘,"哐当"一声脆响,像敲碎了满室的寂静。

"你要谋杀啊?"他揉着后颈坐起来,眼里还蒙着层困意,看见她手里的药棉,忽然笑了,"就这点痂,犯得着用松节油?当年在海上被鱼刺扎了,我都用海水冲。"

他说着就往柜台外走,长衫下摆扫过碎瓷片,发出"沙沙"的响。沈云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祖父航海日志里的插画:风暴中的甲板上,少年用小刀挑开脚上的血泡,海水混着血珠往下滴,他却咬着牙往桅杆上爬,说"这点伤,结了痂就成了铠甲"。

"站住。"她捡起地上的碎瓷,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了道小口,血珠冒出来,像颗小小的红玛瑙,"王伯说,深痂不处理,会留一辈子的疤。"

陈悠垠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时,阳光正落在他眼底,像落了把碎盐。"留疤怎么了?"他忽然凑近,呼吸扫过她的指尖,带着点松烟的暖,"你看周老先生的手,缺了半寸,反倒比谁都稳。"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流血的指尖,像在碰件易碎的瓷。沈云霁忽然觉得,这双手修过无数裂痕,补过无数残缺,却唯独不懂怎么疼惜自己。那些看似不在意的深痂,原是藏着不敢说的怕——怕自己不够好,怕护不住想护的人。

 

入春后的雨总带着股潮意,把窑厂的青砖地洇得透湿。

沈云昭拿着本账册匆匆进来时,鞋上沾着的泥点溅到了刚烧好的瓷瓶上,留下几个灰印,像朵歪歪扭扭的梅。"姐,陈大哥,裕昌钱庄......黄老板死了。"

陈悠垠正在给瓷瓶上釉的手猛地一顿,釉料在瓶身晕开片青,像块化不开的云。"怎么死的?"

"说是夜里去拆别人家的房,被横梁砸了。"沈云昭的声音有点发颤,"官府在他家里搜出好多假地契,还有......还有咱们沈府当年的房契。"

沈云霁忽然想起大火那天,父亲攥着烧黑的门匾说"有些债,得用命偿"。原来有些痂,不是结在皮肉上,是结在心上,不碰时看着像好了,一碰就淌血。

"房契呢?"她的指尖在账册上划过"裕昌钱庄"四个字,纸页被指甲掐出道浅痕。

"官府说要还给咱们。"沈云昭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的房契边缘发黄,却还能看清祖父的印章,"只是......上面有个洞,像是被虫蛀的。"

陈悠垠接过房契时,指腹在虫洞上轻轻摩挲,那洞不大,却穿了纸背,像道永远填不满的疤。"不是虫蛀的。"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点冷,"是被火燎的。当年你弟弟拿房契去借钱,黄老板怕有假,用火烤过。"

沈云霁忽然想起那盏法兰西油灯,灯座上的焦痕像块洗不掉的痂。原来有些东西,被火吻过就会留下印记,不管过多少年,都能一眼认出。

 

黄老板的葬礼办得很潦草。

没人愿意去送葬,只有几个讨债的在坟前哭骂,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像群失了家的鸟。沈云霁和陈悠垠站在远处的土坡上,看着那抔新土,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窑里烧断的火。

"他年轻时也是个窑工。"陈悠垠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王伯说,他当年烧坏了窑主的青花瓶,被打断了腿,才转行去放高利贷的。"

沈云霁想起黄老板独眼龙似的眼,想起他把玩铁球时的狠劲,原来有些狠戾,是被生活啃出来的疤,结了层硬痂,里面却全是烂肉。

"周老先生说,人身上的痂,得慢慢褪。"她望着远处的窑厂,烟囱里的烟在天上拉得很长,像条白绫,"褪不干净的,就成了记。"

陈悠垠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桂花糖糕,还是去年冬天的。"给你。"他的指尖沾着点灰,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甜的,能压惊。"

糖糕的碎屑落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碎金。沈云霁忽然想起大火那天,他背着她冲出火场时,后背的烫伤像团燃烧的痂,原来有些温暖,是带着灼痛的,却能让人记一辈子。

 

房契拿回来的第七天,沈府的老管家来了。

他比上次见时更佝偻了,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被磨得发亮,像块包浆的玉。"小姐,老奴......想回乡下了。"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这是当年沈老爷让我收着的,说等您真正撑起这个家,再给您。"

是个紫檀木盒,锁着把黄铜小锁,锁孔里积着灰,像双闭着的眼。陈悠垠用银簪挑开锁时,"咔嗒"一声轻响,像打开了个尘封的梦。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叠泛黄的药方,字迹是父亲的,上面写着"续断三钱,当归五钱,黄酒煎服",日期正是大火那天。沈云霁忽然想起周老先生说的"续断配当归,得用三十年的黄酒送服",原来父亲早就知道陈悠垠会受伤,早就为他备好了药。

"沈老爷那天把药方塞给我,说'要是有个姓陈的年轻人救了云霁,就把这个给他'。"老管家抹了把泪,"他说,能为沈家拼命的人,不能让他落下病根。"

陈悠垠拿起药方时,指尖在"续断"二字上轻轻敲,纸页簌簌作响,像在哭。沈云霁忽然明白,有些痂,不是一个人结的,是有人在背后悄悄上药,悄悄呵护,才没让它烂透。

 

清明那天,他们去给父亲上坟。

沈云霁带着新烧的青花碗,碗里盛着桂花糖糕,甜香混着纸钱的灰,像场温柔的雨。陈悠垠则拿着那把旧斧头,在坟前的柏树上刻了个"云"字,刻得很深,像要嵌进木头里。

"当年我爹在南洋,给我寄过把斧头,说'遇到事,别用拳头,用它劈柴生火,总能活下去'。"他的指尖在刻痕上轻轻划,木刺扎进肉里,渗出血珠,却像没感觉似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爹,告诉他,我们活得很好。"

沈云霁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呼吸像风箱似的响,却还攥着她的手说"要好好活"。原来有些嘱咐,不是说出来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像树的年轮,一圈圈长下去,就成了支撑。

回去的路上,陈悠垠忽然往路边的草里吐了口血。

血珠落在新绿的草叶上,像朵开得决绝的花。沈云霁吓得连忙扶住他,指尖在他嘴角的血迹上发抖,像碰了烧红的铁。"你怎么了?"

"老毛病了。"他笑着擦了擦嘴,指腹上的血混着灰,像块没调开的釉,"去年冬天在窑里冻的,咳嗽时带点血,没事。"

她却想起那些续断和当归,想起他背上的烫伤,想起他后颈那层厚厚的痂。原来有些痂,结在看不见的地方,平时看着像好了,一累就裂开,淌出的血带着铁锈味。

 

陈悠垠病倒的消息传开后,有人说他是被黄老板的鬼魂缠上了。

巷口卖香烛的张婆偷偷塞给沈云霁一包朱砂,说"拌在水里给他喝,能驱邪"。沈云霁没接,只是往她手里塞了只新烧的瓷碗,碗身上的缠枝莲纹缠着道金线,像条温柔的蛇。

"他是累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窑厂的事,家里的事,都是他扛着。"

王伯给陈悠垠熬了药,黑褐色的药汁在粗瓷碗里晃,像碗化不开的夜。"这病得养,"他叹着气把药碗递给沈云霁,"当年沈老爷就是太累,才垮的。有些痂,得歇着才能褪。"

沈云霁喂陈悠垠喝药时,他皱着眉躲开,像个怕苦的孩子。"太苦了。"

"比你背上的伤还苦?"她的指尖在他后颈的痂上轻轻按,动作轻得像在给瓷上釉。

他忽然不躲了,乖乖地喝了药,药汁沾在嘴角,像抹没擦干净的血。"沈云霁,"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药烫过,"要是我好不了......"

"闭嘴。"她用帕子擦他的嘴角,帕子上绣的石榴花被泪水洇得发暗,"周老先生说,深痂褪了,会比原来的皮肉更结实。"

他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泪,像两汪浅浅的湖。"那你得给我做桂花糖糕,甜的能盖过药味。"

 

陈悠垠养病的日子,窑厂的事全落在了沈云霁肩上。

她学着看窑火,学着算成本,学着跟洋人讨价还价,指尖的茧磨得越来越厚,像层结得结实的痂。有天晚上,她在拉坯时,忽然发现转盘上的瓷土总往一边歪,像个站不稳的孩子。

"是你力道不均。"陈悠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披着件厚棉袄,脸色还有点白,"左手得再用力点,像这样。"

他从背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过来,像块刚出窑的瓷。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在一起,转盘上的瓷土慢慢成形,像颗饱满的莲子。

"你怎么起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像被转盘的震动带的。

"闻见糖糕味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里带着药味和甜香,"就像小时候外婆生病,闻见灶上的糖糕味,就觉得能好。"

沈云霁忽然想起父亲说的"烟火气能养人"。原来有些痂,不是靠药治好的,是靠身边的人,靠灶上的火,靠那些带着甜香的日子,慢慢暖透的。

 

小满那天,陈悠垠能下床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窑厂,看着新烧出的瓷碗,眼里的光比窑火还亮。碗身上的缠枝莲纹间,沈云霁用金粉点了几颗星,像把撒在青天上的碎钻。

"比以前的好。"他拿起一只碗,指腹在碗沿轻轻划,那里有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是她拉坯时不小心留下的,"有你的味道。"

沈云霁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褪下来的痂,已经干硬得像片小石子。"王伯说,把痂埋在窑边,能保窑火兴旺。"

他们在窑边挖了个小坑,把痂埋进去,上面盖了层新挖的瓷土,像给大地结了个新痂。陈悠垠忽然跪下,往土里磕了个头,动作虔诚得像在拜窑神。

"谢窑火护着我们。"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稳,"谢那些没打垮我们的伤。"

沈云昭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说:"王伯,你看他们像不像窑里的瓷?"

王伯笑着点了点头,烟杆在手里转了个圈:"像。被火炼过,被伤划过,却比原来更结实,更亮堂。"

 

入夏的第一场雨来得很急,把窑厂的青石板洗得发亮。

沈云霁在整理父亲的旧物时,发现了本日记,纸页已经泛黄,字迹却还清晰。上面写着"光绪二十九年,云霁娘难产,我在窑外烧了整夜的火,她说听见火响,就觉得有劲",下面画着个小小的火堆,旁边站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她忽然想起母亲说的,"有些火,是为了照亮生的路"。原来有些痂,不是痛苦的印记,是爱的证明,是那些在黑暗里守着你的人,用体温和等待,结下的暖。

陈悠垠走进来时,手里拿着件新烧的瓷瓶,瓶身上画着两只鸟,一只翅膀上有块疤,另一只正用嘴给它梳理羽毛。"给你的。"他把瓶递给她,眼里的促狭又冒了出来,"画的是咱们俩。"

沈云霁的指尖在鸟的伤疤上轻轻划,釉料的冰凉里裹着点暖,像块结了痂的玉。"你背上的疤,像不像鸟的翅膀?"

"像。"他忽然张开双臂,像只展翅的鸟,"这样就能护着你了。"

雨声敲着窑顶的瓦,像支温柔的曲子。沈云霁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像窑里稳健的火。她忽然明白,有些深痂,不是为了让人疼,是为了让人记得,那些在火里、在雨里、在岁月里,一起扛过的日子。

就像此刻,雨还在下,窑火还在烧,他们身上的痂还在慢慢褪,未来的日子像只带着深痂的瓷瓶,盛着药的苦,糖糕的甜,和两个人的烟火气,慢慢的,就成了彼此最结实的铠甲。

雨停时,天边挂了道虹,像谁在云上架了座瓷桥。

陈悠垠牵着沈云霁的手往窑厂走,青石板上的水洼映着两人的影子,像幅浸了水的画。他后颈的痂已经褪得差不多了,露出片淡粉色的新肉,像朵刚绽开的花。

"王伯说,这窑该烧批新瓷了。"他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只瓷瓶,瓶身上没有缠枝莲,没有踏雪梅,只有两道交叉的痕,像两道温柔的疤,"我想烧这个。"

沈云霁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那两道痕一道深,一道浅,像他们走过的路。"叫什么名字?"

"叫'痂痕'。"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窑火般笃定,"周老先生说,好的瓷得有故事,这两道痕,就是咱们的故事。"

烧"痂痕"瓷那天,沈云昭在窑边支了张桌子,摆上了新做的桂花糖糕。王伯把珍藏的三十年黄酒打开,酒香混着松烟的暖,像个醇厚的拥抱。

"烧这窑得用慢火。"王伯往窑里添了把松柴,火星溅起来,映得他满脸红光,"就像养痂,得慢慢焐,急不得。"

陈悠垠和沈云霁守在窑边,像守着个易碎的梦。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盒,里面装着点暗红色的粉末,是他后颈褪下的痂磨的。"周老先生说,掺点这个在釉里,能让痕更有温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粉末倒进釉料里,沈云霁用竹签慢慢搅,釉料在碗里转着圈,像条温柔的河。"就像咱们俩,"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你带着你的疤,我带着我的痕,混在一起,就成了新的样子。"

窑火慢慢旺起来,映得两人的脸发红,像两朵并蒂的石榴花。沈云霁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火能结疤,也能开花",原来有些伤痕,烧透了,就成了最美的花纹。

 

"痂痕"瓷出窑那天,轰动了整个县城。

没人见过这样的瓷,两道交叉的痕像两道金线,在青釉上蜿蜒,既不突兀,也不刻意,像天生就该长在那里。那位洋学生来看了,忽然说:"这像极了老师说的'生命之痕',破碎过,才更完整。"

他要把"痂痕"瓷带回法国展览,沈云霁却摇了摇头。"这只不卖。"她指着瓶底的"云垠"印章,"这是我们的第一只'痂痕',得留着。"

陈悠垠忽然笑了,从里屋抱出只木箱,里面装满了碎瓷片,都是他们这些年烧坏的。"这些也得留着。"他把碎瓷片往沈云霁手里塞,指尖的茧磨着她的掌心,"王伯说,把碎瓷片碾碎了掺进新土,烧出来的瓷更结实。"

沈云霁看着那些碎瓷片,忽然想起周老先生补的灯,想起金缮的青花碗,想起埋在窑边的痂。原来有些破碎,不是终点,是起点,是为了让新的生命,带着旧的印记,更好地生长。

 

立秋那天,周老先生走了。

走得很安详,手里还攥着那把缺了口的刻刀,刀身上的痕像串小小的星。他留了封信给沈云霁和陈悠垠,上面只有一句话:"深痂落尽,皆是坦途。"

他们把周老先生葬在窑厂旁边,坟前摆着只"痂痕"瓷,两道金线在阳光下闪着暖,像老人温柔的眼。沈云霁忽然想起老人说的"补瓷如补心",原来有些离去,不是消失,是化作了痕,刻在活着的人心里,永远都在。

"他说的坦途,不是没痕的路。"陈悠垠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窑顶的瓦,"是带着痕,也能走得稳的路。"

沈云霁点了点头,往坟前添了把松柴,火苗窜起来,舔着空气,像朵跳动的花。她忽然明白,那些深痂,那些伤痕,那些不完美,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像瓷上的痕,缺了它们,就不完整了。

 

冬至那天,云垠瓷行的"痂痕"系列成了贡品。

宫里派来的太监捧着"痂痕"瓷,眼里的光比宝石还亮。"皇上说,这瓷有风骨,像历经世事的人。"他把赏赐的黄金往桌上放,"沈老板,陈老板,以后这'痂痕'瓷,就得给宫里专供了。"

沈云霁和陈悠垠对视一眼,忽然笑了。陈悠垠往太监手里塞了只粗瓷碗,碗身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石榴树,是他初学画瓷时的作品。"这个也请皇上收下。"他的声音很稳,"这是我们烧的第一只完整的瓷。"

太监愣了愣,接过粗瓷碗时,指尖在碗沿的浅痕上轻轻划,忽然叹了口气:"还是这只碗,看着亲切。"

沈云霁忽然想起父亲的账本,想起大火那天的门匾,想起黄老板的房契,想起周老先生的刻刀。原来有些价值,不是用黄金衡量的,是用心衡量的,是那些藏在深痂里的故事,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日子,赋予的。

 

除夕的晚上,窑厂的火还在烧。

沈云昭带着新娶的媳妇在贴春联,红纸上的"福"字映着窑火,像朵盛开的花。王伯在教几个年轻人看窑火,烟杆在手里转着圈,声音洪亮得像敲锣。

陈悠垠往沈云霁手里塞了块桂花糖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像小时候的味道。"你看。"他指着窑里的火,火苗在夜色里跳着,像无数只温暖的手,"这火,烧了这么多年,还旺着呢。"

沈云霁靠在他怀里,听着窑里的松柴噼啪作响,像支温柔的歌。她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的火,想起修灶时的火,想起烧"痂痕"瓷时的火,原来有些火,一旦点燃,就不会灭,像他们心里的暖,像那些深痂落尽后,依然坚定的爱。

窗外的烟花又炸开了,亮得像白昼。沈云霁看着陈悠垠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痕,在烟花的光里泛着暖,像朵永不凋谢的花。她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好的风景,不是完美无瑕的,是带着痕的,是那些一起扛过的苦,一起尝过的甜,一起留下的深痂,刻在彼此的生命里,成了最珍贵的印记。

就像此刻,烟花在天上绽放,窑火在地上燃烧,他们身上的痕在时光里闪着暖,未来的日子像只带着深痂的瓷,盛着松柴的香,糖糕的甜,和两个人的烟火气,慢慢的,就暖透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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