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冬至】
老宅门口的木牌换了新漆,颜色更深,字也更稳:
「M&Y 联合事务所 – 心理与音乐疗愈」
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今日临时闭馆——老板去结婚」
后院搭起了简易的白色帐幕,银杏叶落了一地,被风吹得打着旋儿。
樱桃树已经高过屋顶,枝头缀满深红的果实,像挂满的小灯笼。
帐幕内只有十二张椅子。
林蔚坐在第一排,怀里抱着一束白色风信子;当年的康复中心护士长也来了,头发花白,偷偷抹眼泪。
没有红毯,没有司仪,只有一架老钢琴和一条用银杏叶编成的拱门。
墨辞言穿着黑色西装,左胸口袋插一枝白玫瑰。
他指尖悬在琴键上,弹的不是《梦中的婚礼》,而是一首全新曲子——
旋律从低音缓缓升起,像那年雪夜的23:59,又像此刻正午的阳光。
曲终,门廊下出现墨言希。
他没穿礼服,只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别着那枚停走的怀表。
他走向钢琴,把手递给墨行贺。
两人面对面站着,没有主持人,没有誓词。
墨言希只是抬起手,把当年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疤贴到墨辞言的腕间旧疤上,严丝合缝。
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话,只有对方能听见:
“时间到了,继续走吧。”
掌声响起,风卷起银杏叶,在空中打了个转,轻轻落在两人肩头。
……
【当晚·雪】
宾客散尽,老宅只剩壁炉噼啪作响。
墨辞言从钢琴凳下拖出一只木盒,打开——
里面是那把裁纸刀,刀身被重新锻造成一枚戒指,内圈刻着今天的日期:
2031.12.21
他把戒指套上墨言希的无名指,与自己的素圈轻轻相碰,发出极轻的“叮”。
“十年了,”墨辞言说,“刀成了环,疤成了线,樱桃树也结果了。”
墨言希摩挲戒指,忽然笑:“还差最后一道仪式。”
他起身,从书柜最底层抽出那本被火烤过边角的旧病历。
最后一页空白处,两人当年用铅笔各写了一句话:
墨辞言:我想活下去,和他一起。
墨言希:我想陪他活,再陪他老。
墨言希把病历撕成两半,一半递给墨辞言
。
“烧了?”
“不。”墨辞言走到壁炉前,却没松手,“留着。”
他把两半重新叠在一起,夹进一本全新的空白乐谱。
封面写着:
「第一页,从十年之后开始。」
……
【很多很多年后】
老宅成了市中心的“历史保护建筑”。
后院那棵樱桃树老了,树干上挂着一块小铜牌:
「M&Y 1930-2050」
每年冬至,总有人看到两位白发老人坐在树下——
一个弹琴,一个打拍子。
他们的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磨损得发亮的银色圆环。
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像一句很轻很轻的回答:
“别怕,我们一直在这里。”
【回声之后】
2100 年 12 月 21 日,冬至,夜雪。
市档案馆地下三层的恒温库房,一排排金属抽屉像静默的墓碑。
编号 M-Y-2100 的档案盒被自动机械臂取出,送往顶层的「百年启封室」。
按照两位捐赠者生前留下的遗嘱:
「满一百年,请把盒子打开,让风再听一次我们的心跳。」
玻璃穹顶下,只来了三个人:
一位白发馆员,一位调试摄像的 AI 记录员,还有一位——
穿着深蓝大衣的年轻人,胸前别着一枚磨损的银色素圈。
他叫墨羽,墨辞言与墨言希的曾孙。
22:59,倒计时开始。
23:00,机械锁弹开。
盒盖掀起的瞬间,一阵风从穹顶缝隙钻进来,吹得两张病历残页轻轻翻动,像两片迟到的雪。
那两枚银戒被气流托起,在灯光里旋转——
叮。
一声极轻的碰撞,却让整个启封室的声控灯瞬间亮起,又熄灭。
AI 记录员的镜头捕捉到诡异画面:
两枚戒指在空中短暂重叠,投影出一行浮动的光字——
「时间到了,继续走吧。」
随后戒指落回绒布,静止如初。
墨羽屏住呼吸,伸手去碰那行光字。
指尖穿过光斑,却摸到一行刻在盒底的新字:
「向后翻。」
绒布下,还有第四样东西——
一张从未被记录的空白乐谱背面,新添了铅笔字迹,仍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第十年之后,我们又偷偷多活了九十年。」
树老了,我们也老了,
但心跳没老。
如果你读到这里,请替我们把戒指放回枝头——
「让下一阵风,继续替我们相爱。」
墨羽抬头,看见穹顶玻璃外,一株由当年樱桃树种子繁衍出的巨树,正隔着百年风雪,向这里伸来一条枯枝。
他握紧戒指,推门而出。
雪落在枝头,也落在他掌心。
墨羽踮脚,把两枚戒指轻轻扣进树皮的天然缝隙。
风来了,树枝摇晃,戒指相碰——
叮。
像一句新的回声,又像同一个心跳,从未停止。
灯光尽灭,档案盒自动闭合。
百年期限已满,故事却不肯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向上飞,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