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实验楼的玻璃窗时，周瑜正在物理竞赛的模拟考场上转笔。笔尖在草稿纸边缘划出浅淡的弧线，像在临摹窗外那棵百年梧桐树的枝桠。最后一排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鹅黄色——是高二（1）班那个总坐在窗边的女生，此刻正把答题卡对折成小方块，手指在折痕处反复摩挲。
收卷铃声响起时，女生的橡皮擦“啪嗒”掉在地上，滚到他的皮鞋边。周瑜弯腰去捡的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墨水的气息漫过来。抬起头时，正对上双弯月般的眼睛，长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发尾的鹅黄色发带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扫过校服领口的纽扣。
“谢谢学长。”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清甜，带着点没睡醒的黏糊劲儿。周瑜注意到她答题卡背面画着只简笔画小猫，爪子踩着个歪歪扭扭的物理公式，像是用铅笔头随便涂画的。
“小乔？”他认出这是上周在文艺汇演后台见过的女生，当时她抱着把断了弦的吉他，正蹲在道具箱旁哭鼻子，鹅黄色的裙摆沾着亮片，像撒了把星星在上面。此刻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乐谱，五线谱上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注音，显然是临时抱佛脚背的乐理知识。
“学长认识我？”乔婉惊讶地睁大眼，发带从耳后滑下来，垂在肩膀上。她慌忙把答题卡往背后藏，却不小心带出来张揉皱的请假条，上面“痛经”两个字被红墨水涂得乱七八糟，签名处是龙飞凤舞的“乔婉”。
周瑜的耳尖微微发烫，把橡皮擦放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着“音乐生的物理自救指南”，其中“物理”两个字被画了个大大的哭脸。“刚才看你在答题卡上画画，物理很难？”
“难死了！”小乔突然提高音量，又赶紧捂住嘴，左右张望的样子像只受惊的松鼠，“那些公式像会跑的音符，怎么都抓不住。上周模拟考才考了32分，我妈说再不及格就没收我的吉他。”
她说话时，发尾的鹅黄色发带总在周瑜眼前晃悠，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祖父书房见过的那盏琉璃灯，黄昏时会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阳光让小乔下意识地眯起眼，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晚自习有空吗？”周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考场里格外清晰，“我可以帮你补物理。”
梧桐叶又落了一层时，小乔抱着厚厚的习题册站在图书馆门口。周瑜靠在廊柱上看竞赛笔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的白色帆布鞋边。她注意到他笔记本扉页上画着个小小的音叉，旁边标着振动频率的计算公式，突然觉得那些枯燥的符号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学长也喜欢音乐？”她戳了戳那个音叉图案，指尖沾着的栀子花香水蹭在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小时候学过钢琴。”周瑜合上书，目光落在她习题册封面上的涂鸦——把吉他弦变成了弹簧，琴身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图。“你把胡克定律画错了，弹簧的劲度系数单位不是赫兹。”
“啊？”小乔赶紧翻到第一页，铅笔在“胡克定律”四个字上打了个叉，“物理老师说力的单位是牛顿，可我总记成音符的节拍。”她突然指着周瑜的笔记本笑起来，“学长的音叉画反了，应该是左边长右边短才对。”
周瑜低头看着自己画的音叉，确实左右颠倒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就像昨天在物理课上，竟然把小乔的黄色发带错看成了实验台上的游标卡尺，走神走得被老师点名批评。
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区很少有人来，只有旧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周瑜讲题时习惯用钢笔在草稿纸上画图，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小乔转笔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曲子。当讲到简谐运动时，小乔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音乐盒，上弦后弹出的《致爱丽丝》在安静的空间里流淌开来。
“你听，”她指着音乐盒里旋转的芭蕾女孩，“这个就是简谐运动吧？来回摇摆的幅度都一样。”
周瑜看着芭蕾女孩在灯光下投出的影子，突然想起物理课本上的振动图像。他拿过小乔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正弦曲线，又在旁边画了个旋转的音乐盒：“对，就像这样，每个周期的振幅都不变。”
小乔的眼睛亮起来，突然把音乐盒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个送你，下次学长解振动题的时候，看着它就不会出错啦。”音乐盒底座刻着行小字：“2024.3.15，给会发光的公式。”
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别好，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周瑜发现小乔记公式的方法很特别，她把每个物理量都编成音符，比如用“do”代表速度，“mi”代表加速度，连起来竟然是段流畅的旋律。而小乔看着周瑜用钢琴指法敲打着桌面讲波动原理，突然觉得那些横波纵波像极了乐谱上的高低音谱号。
第二次模拟考前，小乔在物理办公室门口堵住了周瑜。她穿着件鹅黄色的卫衣，怀里抱着个巨大的文件夹，里面夹着她画满音符的错题本。“学长，声波是不是也有衍射现象？”她把本子摊开在走廊的窗台上，指着自己画的声波绕过墙角的示意图，旁边还画了只捂耳朵的小猫。
“嗯，就像你在琴房练琴时，我在隔壁实验室都能听见。”周瑜的指尖划过她画的声波线，注意到每个波峰都被涂成了黄色，波谷则是浅蓝。他突然想起上周路过琴房，听见断断续续的《月光奏鸣曲》，其中有个错音反复弹了十几遍，最后传来一声气鼓鼓的抱怨：“可恶的重力势能！怎么都算不对！”
小乔的耳尖红起来，突然从文件夹里抽出张音乐会门票：“这个周六晚上有空吗？我在音乐厅有独奏，弹《星空》，里面有段旋律是按电磁波谱写的。”门票边缘画着小小的光谱图，红橙黄绿蓝靛紫依次排开，像道迷你彩虹。
物理竞赛的集训正好在周六晚上，周瑜看着门票上闪烁的星空图案，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实验室窗外那棵梧桐树，最近总在傍晚落下金黄的叶子，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撒下来。“可能要晚点，集训结束后我会过去。”
音乐会那天，周瑜解完最后一道电磁场题时，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八点半。他抓起书包往音乐厅跑，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在演奏急促的间奏曲。刚跑到音乐厅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流畅的钢琴声，正是德彪西的《星空》，其中那段被小乔改编过的旋律像道银色的光，穿过门缝漫到月光里。
他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舞台上的小乔穿着白色纱裙，鹅黄色的发带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时而急促如粒子碰撞，时而舒缓如匀速直线运动，连落在琴键上的影子都像精心编排过的运动轨迹。周瑜突然看懂了她画在错题本上的话：“物理是沉默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物理。”
返场时，小乔突然说要弹首自己写的曲子。前奏响起的瞬间，周瑜愣住了——那分明是他在图书馆教她记公式时，用手指敲出的节奏。琴声里混着旋转音乐盒的叮咚声，还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最后落在一个明亮的高音上，像道完美的抛物线。
演出结束后，周瑜在后台的化妆间找到了小乔。她正对着镜子卸眼妆，发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露出纤细的锁骨。“学长，你来了！”她转身时带倒了椅子，上面的吉他谱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周瑜脚边，是首叫《楞次定律》的曲子，歌词写着：“感应电流的磁场，总是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变化，就像我靠近你时，你总下意识后退的步伐。”
周瑜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想起自己每次讲题时，都会下意识地和小乔保持三十厘米的距离，却在她低头记笔记时，偷偷数过她发尾的黄色发带绕了多少圈。他弯腰去捡吉他谱时，指尖触到小乔的手背，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却同时笑出声来。
“物理考得怎么样？”周瑜把谱子叠好递过去，注意到她的指甲上涂着淡黄色的指甲油，上面画着小小的电阻符号。
“及格啦！”小乔举起手机给她看成绩单，61分的数字被她用荧光笔圈了起来，旁边还画了个举奖杯的小人，“老师说我的波动题做得特别好，比班里的理科生都强。”
化妆间的窗户没关严，晚风带着桂花香溜进来，吹动了小乔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周瑜看着她兴奋地比划着解题思路，突然觉得那些曾经枯燥的公式变得鲜活起来，就像此刻她眼里跳动的光，比任何物理现象都要动人。
深秋的运动会上，周瑜作为裁判站在100米终点线旁。发令枪响的瞬间，他看见穿黄色运动服的小乔像颗出膛的子弹冲了出来，鹅黄色的发带在风里飞成道直线。跑到一半时，她的鞋带突然散开，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跑道上，膝盖立刻渗出了血。
周瑜扔下计时器冲过去时，小乔正咬着嘴唇想爬起来，眉头皱得像道没解开的物理题。“别动。”他蹲下来按住她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这是他特意准备的，因为知道小乔总爱蹦蹦跳跳，上周在实验室还差点被电线绊倒。
“学长怎么随身带这个？”小乔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贴创可贴，突然发现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敲钢琴时一定很好看。
“上次看你在琴房被琴凳砸到脚。”周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物理老师说，预防意外也是惯性定律的应用。”
跑道旁的梧桐树落下片金黄的叶子，正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小乔突然想起自己在错题本上写的话：“当两个物体不受外力时，总保持相对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她看着周瑜认真处理伤口的侧脸，突然觉得他们就像两个不受外力的物体，正以相同的速度朝着同一个方向运动。
那天下午的夕阳格外温柔，把操场染成了暖金色。周瑜扶着小乔坐在看台上，听她讲自己新编的物理儿歌：“小小电子绕核转，就像行星绕太阳，库仑力当向心力，mv平方比半径……”她的声音混着远处的加油声，像段轻快的圆舞曲。
周瑜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的那页画着个音乐盒，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我把你上次讲的声波衍射现象，写成了篇小论文，物理老师说可以投稿到校刊。”他指着其中一段，“这里引用了你编的音符记忆法。”
小乔的眼睛亮起来，突然指着远处的升旗台：“你看，太阳照在旗杆上的影子，是不是和早上的长度不一样？这就是太阳高度角的变化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量角器，认真地对着影子比划着，发尾的黄色发带在风里轻轻摇摆。
周瑜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天体运动规律，都不如她此刻眼里的光动人。他拿出手机，悄悄拍下她举着量角器的样子，照片背景里，梧桐树的叶子正在秋风里打着旋儿，像无数个旋转的音符。
物理竞赛省赛的前一天，周瑜在实验室整理器材时，发现抽屉里多了个黄色的信封。打开后掉出两张乐谱，上面是小乔手抄的《月光奏鸣曲》，每个音符旁边都标着对应的物理公式：升C小调对应加速度，三连音代表匀速圆周运动。最后一页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举着试管，一个抱着吉他，头顶是交织的星空和公式。
“学长，明天加油！”小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抱着吉他站在实验室门口，鹅黄色的裙摆沾着梧桐叶的碎屑，“我把所有的物理好运都藏在这首曲子里了，你解不出题的时候，就在心里哼一遍。”
周瑜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考场捡到她的橡皮擦时，闻到的栀子花香。他走到实验台前，拿起那盏她送的音乐盒上了弦，《致爱丽丝》的旋律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流淌开来。“这个还你，”他把音乐盒放在她的吉他盒上，“等我从省赛回来，想听你弹完整版的《楞次定律》。”
小乔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层水汽，她抱着吉他转身跑出门时，发带不小心勾住了实验室的门把手。周瑜追出去时，正看见她站在梧桐树下，黄色的发带在风里飘成道弧线，像道连接着他和她的磁感线。
省赛结束那天，周瑜在高铁站的出站口看到了熟悉的鹅黄色。小乔举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欢迎物理大神回家”，每个字旁边都画着对应的物理符号，“神”字头顶甚至画了个小小的爱因斯坦头像。
“学长！”她冲过来时差点撞到行李箱，发带扫过周瑜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我物理考了89分！老师说我可以申请理科实验班了！”她从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最新的一页画着高铁站的时刻表，旁边写着：“相遇是匀速直线运动，想念是加速度，而喜欢你，是永远不变的惯性。”
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落满了站台，踩上去沙沙作响。周瑜接过她的笔记本，在空白页上画了个小小的音乐盒，旁边写着：“当振动频率相同时，会产生共振。就像我和你，即使隔着琴房和实验室，也能听见彼此心里的声音。”
远处的广播里传来列车进站的提示音，小乔突然踮起脚尖，把鹅黄色的发带解下来系在周瑜的手腕上。“这个给你，”她的指尖在他的脉搏处轻轻点了点，“以后解物理题的时候，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夕阳穿过梧桐树枝，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瑜看着手腕上的黄色发带，突然想起物理课本上的一句话：“光具有波粒二象性，就像我对你的感觉，既有波动的温柔，又有粒子的坚定。”而此刻，那些曾经枯燥的公式和符号，都变成了琴键上跳跃的音符，在金色的阳光里，谱写出最动人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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