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被推搡着进仓库时,后腰的刀硌得生疼。口袋里的纸条皱成一团——“一个月内杀了港爷,你妹妹的医药费我包了”。他抬头,看见高台上站着个男人,穿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左眉骨有道浅疤,在顶灯底下若隐若现,像片没长好的月牙。
“新来的?”男人的声音隔着人群抛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
沈砚低下头,应了声“是”。他不敢多看,怕被看出眼里的慌乱。这人就是港爷,他要杀的目标。
夜里整理货箱时,沈砚被安排去港爷办公室送文件。推开门的瞬间,正撞见男人对着镜子抹药膏,指尖在那道疤上轻轻按了按。沈砚的心莫名跳了一下,总觉得这道疤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放那吧。”男人转过身,衬衫领口敞着,疤被阴影遮了大半,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沈砚放下文件就走,没看见男人望着他的背影,指尖停在眉骨处,眼神沉得像深潭。
那道疤是十年前留的。巷子里的混混挥着钢管砸向沈砚时,陆野扑过去挡了一下,钢管擦着眉骨划过,血糊了满脸。沈砚当时吓得直哭,给他贴创可贴时手抖得厉害,说:“阿野,以后我保护你。”
后来呢?后来沈砚就不见了。洪水冲垮了福利院,所有人都在喊“沈砚被卷走了”,只有陆野疯了似的找了三天,最后只捡到半块沈砚总揣着的、刻着“砚”字的木牌。
现在,镜子里的人叫陆砚归。他摸了摸那道疤,疤下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像当年沈砚的眼泪落在上面时的温度。
门外传来沈砚搬箱子的声响,陆砚归收回目光,把药膏扔进抽屉。
那个总说要保护他的小孩,现在提着刀来杀他了。
有意思。
沈砚在仓库待了五天,每天的任务是搬货、擦车、给陆砚归的办公室拖地。他总觉得陆砚归在盯着他,尤其是他弯腰擦桌子时,后颈的汗毛总会莫名竖起来。
这天傍晚,他被陆砚归的保镖叫到办公室。男人正对着码头的监控屏抽烟,屏幕上是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其中一个镜头正对着沈砚住的杂物间。
“听说你会开车?”陆砚归头也没回,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楼下那辆黑色轿车,去洗干净。”
沈砚应声出去,看见那辆八成新的轿车,车标是他不认识的牌子。他拿起水管往车上喷水,泡沫顺着车身往下流,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他总帮陆野洗那辆捡来的破自行车,两人手忙脚乱的,最后满身都是泥。
“这里没冲干净。”
陆砚归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砚吓了一跳,水管的水溅了自己一身。男人走过来,弯腰指着车门把手下方:“这里有块泥印,得用软布擦,不然会留印子。”
他说话时,呼吸扫过沈砚的耳尖,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去拿抹布,却不小心撞在车门上。
“笨手笨脚的。”陆砚归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的胳膊,像有电流窜过。
沈砚猛地后退半步:“谢谢港爷。”
陆砚归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隐去。他转身靠在车身上,看着沈砚认真擦车的样子——左手握布,右手辅助发力,这个姿势和当年擦自行车时一模一样。
“你擦车的样子,”陆砚归忽然开口,“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港爷说笑了,我这种人,哪配和您认识的人比。”
“哦?”陆砚归挑眉,“你觉得我认识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沈砚说不出话。他偷偷抬眼,看见陆砚归正盯着他的手,那道眉骨的疤在夕阳下很清晰,像片快要消失的云。
“擦完了就进来。”陆砚归转身往办公室走,走到门口时停住,“对了,明天开始,你不用搬货了,跟着我。”
沈砚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湿抹布。他不明白陆砚归为什么突然调他到身边,是起了疑心,还是……另有所图?
办公室里,陆砚归看着监控里沈砚站在车旁发呆的样子,拿起桌上的木牌摩挲着。那半块刻着“砚”字的木头,边角已经被他摸得光滑。
他就是要把沈砚留在身边,一点点看他挣扎,看他想起那些被洪水冲散的日子
就像猫捉老鼠时,总要先逗弄够了,才肯亮出爪子。
沈砚不知道,他以为的“监视”,其实是陆砚归藏了十年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