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兮的手指贴着顾南枫的脸,消毒液的气味刺得她鼻腔发酸。医疗舱里白光冰冷,照得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看着那道锁骨处的疤,想起五岁那年第一次为他包扎,那时他躺在无菌舱里,隔着玻璃说:“我喜欢你。”
现在他就在眼前,却比隔着玻璃时更遥远。
苏辞站在舱边,手按在金属舱盖上,眉头紧皱。他看了眼投影屏上的倒计时:48:00:00。数字冷冰冰地跳动着,像催命符一样悬在他们头顶。
“权限终止……”杨婉兮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所以你救我、护我、爱我,都是假的?”
话音刚落,警报声突兀炸响。红光在舱壁上扫过,映出三人支离破碎的影子。杨婉兮猛地扯开顾南枫的衣领,指尖死死扣住他脖颈后的条形码,指甲陷进去,留下一道泛红的痕迹。
“你骗了我多久?”她的声音颤抖,眼里泛起水光,却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你说喜欢我,是程序设定的吗?你说为我规划逃生路线,是系统指令吗?”
苏辞伸手想拦她,却被她一掌推开。
“你冷静点。”苏辞低声说。
“我怎么冷静?”杨婉兮怒吼,“他说他是我的春天,他说值得……结果呢?结果是个程序里的意识体!”
她指着顾南枫苍白的脸,手指都在发抖:“你看看他!看看他!他连心跳都没有,全是靠那些导管维持!他不是人,是台机器!”
苏辞沉默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惜。
“他不是机器。”苏辞低声说,“他有温度,有呼吸,有心跳……只是太弱了。”
“可他不是他自己。”杨婉兮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每一份感情……都是被写好的剧本。我不是他的选择,我是他的任务。”
她低头看着顾南枫,手指慢慢松开,指尖微微发颤。
“你醒过来啊。”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是说要陪我看樱花吗?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医疗舱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发出的滴答声。
顾南枫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银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来。他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齿轮。
“我存在的意义……”
杨婉兮屏住呼吸。
“是为你种下春天。”
说完,他的右眼彻底黯淡下去。
杨婉兮感觉心脏被攥紧,眼泪砸在舱壁上,溅起一点淡蓝色的荧光。那是从顾南枫嘴角渗出的黑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别睡。”她贴着他耳边说,声音哽咽,“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值得……那你就要活着,看到我种下的春天。”
苏辞站在一旁,看着她颤抖的手扶着医疗舱边缘,心里一阵揪痛。
“我们得走了。”他低声说,“外面的人快追来了。”
“你要我丢下他独自逃生?”杨婉兮猛然抬头,眼神凌厉如刀。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辞叹气,“但你现在留在这里,也救不了他。”
“那你走!”杨婉兮的声音已经嘶哑,“我不走,我要带他一起走!”
“你疯了!”苏辞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他现在的状态,根本经不起转移!你现在带他走,就是在害他!”
“闭嘴!”杨婉兮怒吼,“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羁绊!你根本不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
她转身扑向医疗舱,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无声滑落。
“他不是程序设定的,他是真的……是真的……”她喃喃自语,“他记得我小时候的伤疤,他知道我害怕冷,他知道我……他都知道……”
她紧紧攥着芯片,直到指节发白,边缘割破了皮肤,血顺着指尖流下来,滴在芯片上。
嫩芽图标在血迹中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执念。
“你不会消失。”她低声说,声音坚定如铁,“我会改写结局。”
她擦掉眼泪,用袖子裹住芯片,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在顾南枫胸口。她俯身靠近,替他抹去嘴角的黑色液体,指尖沾上一点,凑近闻了闻——有种淡淡的药味,还有点甜。
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苏辞。
“第七区……你姐姐真的在这里?”
苏辞点头:“他临终前说的。”
“那就去找她。”杨婉兮站起身,眼神恢复了冷静,“她是医生,也许能救他。”
“可外面的人……”
“让他们来找。”杨婉兮冷笑,“我已经受够了逃亡。这次,我要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
她抓起背包,将顾南枫小心地背起来,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走。”她说。
警报声还在响,红光刺眼。通风管道漏风,吹动顾南枫额前碎发,露出那道浅疤。
杨婉兮看了他一眼,将他往背上扶了扶。
地铁尽头,那块褪色的广告牌在爆炸气浪中摇晃,一片真实的樱花瓣缓缓飘落,落在避难所出口的裂缝处。
她没有看见那片花瓣,但她知道,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