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音乐厅的灯光渐暗，一束追光落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程微意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德彪西的《月光》如水般流淌而出，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十五年前顾家花园里的那轮明月。那时她和顾瑾言还只是两个孩子，在两家大人的玩笑中订下了娃娃亲。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音乐厅里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程微意站起身，向台下鞠躬，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这是她回国后的首场独奏会，座无虚席。

"安可！安可！"观众的呼声此起彼伏。

程微意嘴角微扬，重新坐下，弹奏了一首简短的中国民歌改编曲。这是她特意为回国演出准备的惊喜，琴声里融入了故乡的味道。

演出结束后，程微意在后台休息室卸妆。镜子里的女人有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杏眼明亮，与儿时照片里的模样依稀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微意，明天的采访改到下午三点了。"经纪人李姐推门而入，"另外，林先生从伦敦打来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程微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告诉他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包括...那件私事。"

"你当真要去找那个顾家？"李姐皱眉，"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认娃娃亲啊？"

"妈妈临终前特别嘱咐的。"程微意轻声道，从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玉坠，"这是顾家当年给的定亲信物，应该物归原主了。"

第二天清晨，程微意按手机导航找到了顾氏企业总部。三十五层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她记忆中顾家那个带花园的小别墅相去甚远。

"您好，我找顾瑾言。"程微意对前台小姐说。

"有预约吗？"前台抬头打量她，目光在她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上扫过，语气冷淡。

"没有，但请你告诉他，是程微意找他。"

前台小姐的眉毛微妙地挑了一下："程小姐，每天来找我们顾总的女人很多，如果您没有预约——"

"你就告诉他，"程微意打断她，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是十五年前和他一起埋时间胶囊的程微意。"

前台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几句低语后，她挂断电话，表情变得古怪："顾总请您上去，顶层总裁办公室。"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程微意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十五年没见了，顾瑾言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个曾经承诺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小男孩，如今还记得他们的约定吗？

电梯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明亮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程微意走过去，轻轻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程微意推开门，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

"顾瑾言？"她轻声唤道。

男人转过身来，程微意呼吸一滞。面前的顾瑾言剑眉星目，轮廓分明，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清秀少年，但那双眼睛——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睛，依然让她瞬间认出了他。

顾瑾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表情复杂："程微意...你真的回来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警惕和疏离。程微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微微一沉。

"我昨天刚到，开了场音乐会。"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好久不见，你...变化很大。"

"十五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顾瑾言没有请她坐下，自己也没有移动的意思，"所以，你是为了那个可笑的娃娃亲回来的？"

程微意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一时语塞。顾瑾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猜猜，程家在国外过得不太如意？现在想起我这个'未婚夫'了？"

"你误会了。"程微意皱眉，从包里取出那枚玉坠，"我来是为了解除这个婚约。它早该在我们都成年时作废的。"

顾瑾言明显愣住了，他盯着那枚玉坠，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解除？"

"是的。"程微意将玉坠放在他办公桌上，"这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应该物归原主。我妈妈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瑾言的目光从玉坠移到程微意脸上，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

"有意思。"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程微意读不懂的情绪，"所以你大老远从国外回来，就为了这个？"

"还有音乐会。"程微意补充道，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本以为至少会有一句问候，一句关心，而不是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

"国际知名的钢琴家程微意，我当然知道。"顾瑾言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昨天的演出很成功，恭喜你。"

他明明说着祝贺的话，语气却冷得像在谈论天气。程微意突然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像个傻瓜，为了一个早已被对方遗忘的儿时约定。

"谢谢。"她简短地说，"既然东西已经还给你，我就不多打扰了。"

她转身要走，顾瑾言却突然叫住她："等等。"

程微意回头，看见顾瑾言的表情终于松动，流露出一丝她熟悉的神色："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程微意鼻尖一酸。她眨了眨眼，压下突如其来的情绪："挺好的。你呢？"

"还行。"顾瑾言耸耸肩，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看来你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成了钢琴家。"

"嗯，你呢？成了大企业家。"程微意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小时候你说要开一家糖果工厂，看来计划有变？"

顾瑾言嘴角微微上扬："市场调研后发现糖果行业利润率太低。"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但很快，顾瑾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和谐。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喂，沫沫...嗯，我记着呢...七点，老地方见。"

程微意敏锐地注意到他称呼的亲密和语气的温柔。沫沫——显然是个女性，而且关系不一般。

"抱歉，有急事。"挂断电话后，顾瑾言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我该走了。"程微意点头，"再见，顾瑾言。"

"等等，"顾瑾言再次叫住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既然你回来了...有空可以聚聚。"

程微意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顾瑾言"三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将它放进包里，没有承诺什么。

走出顾氏大厦时，A市的阳光明媚得刺眼。程微意站在街头，突然不确定自己这趟回来到底是对是错。顾瑾言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她——带着解除婚约的任务而来，却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远在伦敦的未婚夫林嘉辰的电话。

"处理完了？"电话那头传来林嘉辰温柔的声音。

"嗯，比想象中顺利。"程微意轻声说，抬头看了眼顾氏大厦高耸的玻璃幕墙，"他早就不记得那个约定了。"

"那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程微意笑了笑："还要一阵子，这边有几个邀约推不掉。对了，我可能要去看看顾阿姨，妈妈生前一直很惦记她。"

挂断电话，程微意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她没有注意到，在三十五层的落地窗前，顾瑾言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