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艺术区的老洋房比程微意想象的还要完美。

三层楼的砖红色建筑被绿树环绕，门前一条石子小路通向湖边。顾瑾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钥匙，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东是我大学同学，出国定居了，一直舍不得卖这房子。"他推开通往花园的铁门，"里面基本保持原样，陈默老先生去年才搬去养老院。"

程微意跟着他走进花园，空气中飘着桂花香。她几乎能想象学生们在这片草地上野餐、在树荫下讨论音乐的场景。

"这里太适合了。"她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模仿弹琴的动作，仿佛在为这座建筑谱写旋律。

顾瑾言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进去看看。"

室内比外观更加惊艳。一楼的大厅挑高近六米，原木地板，西侧整面墙都是落地窗，正中央放着一架保养良好的三角钢琴。

"陈老先生坚持留下钢琴，说房子需要音乐。"顾瑾言走向钢琴，随手按下一个琴键，清亮的音符在空间里回荡，"音准还不错。"

程微意走到钢琴前，轻轻抚过光滑的琴盖："这是施坦威D系列，至少百万起价。"她抬头看向顾瑾言，"你同学就这么留在这里？"

"他说..."顾瑾言顿了顿，目光移向窗外，"合适的主人比金钱更重要。"

程微意心头一热，低头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她打开琴盖，手指自然地落在琴键上，弹奏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音乐与空间完美融合，仿佛这座房子一直在等待她的到来。

顾瑾言靠在钢琴边，闭上眼睛聆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程微意偷偷看他，想起小时候他总爱这样靠在她钢琴旁，说这是听音乐最好的位置。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顾瑾言睁开眼："完美。"

"是钢琴好。"程微意微笑，"这房子...我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么，决定了？"顾瑾言问。

程微意点头："只要租金合理。"

"已经谈好了，比市价低三成。"顾瑾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合同在这里，你可以让律师看看。"

程微意接过文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同时缩回手，文件散落一地。

"抱歉。"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同时蹲下去捡，头差点撞在一起。

程微意抬头，发现顾瑾言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直到顾瑾言先移开视线，快速收拾好文件站起身。

"我...我带你看看其他房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二楼是几间大小不一的房间，适合改造成琴房和教室。三楼则是原来的生活区，有厨房、卧室和一个小型图书室。

"你可以住在这里，省得另外找住处。"顾瑾言推开主卧的门，"视野很好。"

程微意走到窗前，东湖美景尽收眼底。她转身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顾瑾言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复杂。

"怎么了？"她轻声问。

顾瑾言摇摇头："只是想起你小时候说，要开一所世界上最棒的音乐学校。"他顿了顿，"现在你做到了。"

"还没有呢。"程微意微笑，"这才刚开始。"

"你会成功的。"顾瑾言语气坚定，就像小时候他坚信她会成为伟大的钢琴家一样，"你一直都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这句话让程微意心跳加速。她刚想回应，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情。是林嘉辰。

"我接个电话。"她略带歉意地对顾瑾言说，走到走廊上。

"亲爱的，猜猜我在哪？"林嘉辰欢快的声音传来，"A市机场！提前完成了项目，给你个惊喜！"

程微意倒吸一口气："什么？你现在在机场？"

"对啊，刚下飞机。你在哪？我去找你。"

程微意咬了咬唇："我在东湖艺术区看房子，地址发你微信。"她犹豫了一下，"那个...顾瑾言也在这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啊哈，正好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未婚夫'。"

"林嘉辰..."程微意压低声音，"别闹。"

"放心，我很文明的。"林嘉辰笑道，"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程微意深吸一口气回到房间。顾瑾言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那个...我朋友要来。"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他刚从国外回来。"

顾瑾言转过身，表情已经恢复平静："需要我回避吗？"

"不，不用。"程微意摇头，"正好...你可以见见他。"

她没敢说这个"朋友"其实是她的未婚夫。不知为何，这个事实此刻变得难以启齿。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程微意去开门，林嘉辰站在门口，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惊喜！"他张开双臂给了程微意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程微意尴尬地推开他："林嘉辰，这是顾瑾言。顾瑾言，这是..."

"林嘉辰，微意的未婚夫。"林嘉辰主动伸出手，笑容灿烂，"久仰大名，顾先生。"

顾瑾言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机械地与林嘉辰握手，目光却落在程微意身上："未婚夫？"

程微意感到一阵莫名的愧疚："是的，我们...订婚半年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顾瑾言很快恢复了商业式的微笑："恭喜。林先生在哪里高就？"

"建筑设计师，目前在伦敦有自己的工作室。"林嘉辰自然地搂住程微意的腰，"微意没告诉你我们的关系吗？我还以为你们...很亲近呢。"

这个动作让程微意浑身不自在，但她没有挣脱。顾瑾言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留了一瞬，嘴角的微笑纹丝不动。

"程微意和我主要是儿时的交情。"他语气平淡，"最近才重新联系上。"

"原来如此。"林嘉辰点头，环顾四周，"这地方真不错，适合微意的音乐学校。顾先生帮忙找的？真是太感谢了。"

程微意能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无形的火药味。她清了清嗓子："我们去喝咖啡吧，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三人来到湖边的一家咖啡馆，气氛微妙而尴尬。林嘉辰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和程微意在伦敦的相遇相知，顾瑾言则安静地喝着咖啡，偶尔点头回应。

"...然后我就求婚了，在她第一次个人演奏会结束后。"林嘉辰握住程微意的手，"她弹得那么美，我忍不住就想把这个女人永远留在我身边。"

程微意勉强笑了笑，偷瞄顾瑾言的反应。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是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我去趟洗手间。"程微意终于受不了这种氛围，起身离席。

洗手间里，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事情完全脱离了预期。她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向顾瑾言解释自己和林嘉辰的关系，而不是这样突然撞见。

回到座位时，她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我理解你的顾虑，顾先生。"林嘉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但微意和我已经计划好了未来。"

顾瑾言抬眼看到程微意回来，立刻站起身："抱歉，公司有急事，我得先走。"他看向程微意，"合同的事，你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不等程微意回答，他已经大步离开，背影僵硬而疏远。

"真是个...有趣的人。"林嘉辰评论道，"不过他对你的心思倒是很明显。"

程微意皱眉："什么意思？"

"亲爱的，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林嘉辰摇头，"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就像饥饿的人看着一顿大餐。"

"别胡说。"程微意拍了他一下，"我们只是老朋友。"

林嘉辰表情严肃起来："微意，你必须尽快和他说清楚。那个娃娃亲的事，越拖越麻烦。"

程微意叹气："我知道。只是...时机总是不对。"

"没有完美的时机。"林嘉辰握住她的手，"要么我去说？"

"不，这是我的责任。"程微意摇头，"我会处理的。"

接下来的几天，程微意忙于准备即将到来的国际音乐节演出，暂时将顾瑾言的事搁置一旁。林嘉辰在A市租了公寓，陪她一起筹备音乐学校的前期工作。

周四下午，程微意正在琴房练习，门铃响了。开门后，她惊讶地发现是快递员，送来的是一封精致信封，里面是两张周末音乐会的VIP门票，附着一张便签：

「听说你想听这场演出，正好有票。——顾瑾言」

程微意拿着门票，心情复杂。这是她一直想听的柏林爱乐乐团访华演出，一票难求。顾瑾言是怎么知道的？她只在前几天和顾母聊天时随口提过一句。

"谁送的？"林嘉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程微意犹豫了一下："顾瑾言。音乐会门票。"

林嘉辰挑眉："他还在追你啊？"看到程微意不悦的表情，他举手投降，"开玩笑的。你要去吗？"

"我...应该回绝比较好。"

"为什么？"林嘉辰出人意料地说，"去吧，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程微意惊讶地看着他："你不在意？"

"当然在意。"林嘉辰坦然道，"但我信任你。而且，这事迟早要解决。"

程微意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谢谢。我会跟他说明白的。"

然而第二天，程微意收到音乐节组委会的邮件，要求她提前一周赴德参加排练。这意味着她必须在三天后离开A市，音乐会那天她已经在飞机上了。

她给顾瑾言发了消息，委婉拒绝了邀请，只说是行程有变，没有提及林嘉辰或婚约的事。顾瑾言回复得很简短：「明白了，祝旅途顺利。」

周六晚上，顾母打来电话，邀请她和林嘉辰参加下周的生日宴会。

"阿姨，我后天就要去德国了。"程微意歉意地说，"音乐节需要提前排练。"

"这么急？"顾母失望地说，"那明天中午能来家里吃个便饭吗？就当给我提前庆祝了。"

程微意不忍拒绝："好的，我们一定去。"

挂断电话，林嘉辰从背后抱住她："怎么了？一脸愁容。"

"顾阿姨邀请我们明天去吃饭。"程微意靠在他怀里，"我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明天是个好机会。"林嘉辰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可以一起向他们说明情况。"

程微意点点头，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安。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到原点了。

第二天中午，程微意和林嘉辰准时到达顾家老宅。让她意外的是，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陌生车辆。

"顾阿姨说只是便饭..."程微意不安地说。

进门后，她的不安得到了证实——客厅里坐满了顾家的亲朋好友，明显是一场正式的生日宴会。更糟的是，顾瑾言站在角落，正和苏沫交谈，看到他们一起出现时明显愣住了。

"微意！"顾母热情地迎上来，看到林嘉辰时笑容僵了一瞬，"这位是..."

"阿姨生日快乐。"程微意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林嘉辰，我的...未婚夫。"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几个人听见。一阵微妙的寂静在客厅蔓延。程微意看到顾瑾言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而苏沫则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啊...欢迎欢迎。"顾母勉强维持着礼貌，将两人引向餐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宴会的气氛诡异而紧张。程微意和林嘉辰被安排在远离顾瑾言的位置，但整个过程中，她都能感觉到来自那个方向的目光，如芒在背。

甜点时间，顾母的一位老友突然举杯："来，为我们顾太太生日快乐，也为微意和瑾言这对金童玉女的重逢干杯！希望早日喝到你们的喜酒！"

程微意的手一抖，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全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李阿姨，"顾瑾言突然开口，声音冷静，"您误会了。程微意已经有未婚夫了，就是这位林先生。"

桌上一片哗然。那位李阿姨尴尬地道歉，其他人则窃窃私语起来。

顾母脸色苍白："瑾言，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沫甜腻地插话，挽住顾瑾言的手臂，"我和瑾言早就知道了。对吧，亲爱的？"

顾瑾言没有否认，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程微意如坐针毡，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抱歉打扰了大家的兴致。"林嘉辰突然站起来，举杯向顾母致意，"祝顾阿姨生日快乐。我和微意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拉着程微意起身，礼貌地向众人点头致意后离开。走出顾家大门，程微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哽咽着说，"我本想好好解释的..."

林嘉辰紧紧抱住她："不是你的错。走吧，回家。"

他们没注意到，二楼的窗口，顾瑾言一直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