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脑袋寄放处】——
刚告别晴娘,姜时絮和秦莞还未走出几步,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声骤然划破清晖园雨夜的寂静!
两人脚步猛地顿住,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她们刚刚离开不久的那片僻静院落附近!
姜时絮走!
姜时絮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拉着秦莞,朝着声音源头疾奔而去!桐儿和茯苓也立刻提着灯笼紧紧跟上。
很快,她们便跑到了一个小院门口。院门虚掩,一个穿着紫色衫裙的婢女正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冲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看到冲过来的姜时絮和秦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湿冷的石板地上,指着院内,语无伦次地哭喊:“出……出事了!覃……覃夫人!她……她……”
秦莞快步上前,蹲下身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尽量沉稳。
姜时絮别慌,发生了何事?慢慢说。
娟儿牙齿格格作响,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崩溃:“吊……吊死了!覃夫人……就吊死在房里的梁上了!呜……” 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姜时絮上前一步,伸手将娟儿搀扶起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声音清晰而冷静。
姜时絮别怕,先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娟儿抽噎着,努力平复呼吸:“奴婢……奴婢叫娟儿,是……是覃夫人身边的侍女。”她的手冰凉,紧紧抓着姜时絮的衣袖。
姜时絮敏锐地捕捉到信息。
姜时絮覃夫人?为何我们来府上两日,从未听人提及过这位夫人?
娟儿摇头,泪水涟涟:“覃夫人是老爷的朋友,只是借住在此。庞公吩咐下来,只让我们下人称呼她为‘覃夫人’,其他的……姓名、来历,一概不知。”
姜时絮心中了然,点点头,将安抚和初步询问交给秦莞。她自己则迅速退到院门阴影处,毫不犹豫地从袖中取出那枚骨质的鹰哨,凑近唇边。
一声短促却极具穿透力的、酷似海东青厉啸的声音刺破雨夜的嘈杂,远远传开。
做完这一切,姜时絮回到娟儿身边,对秦莞道:
姜时絮让她先跟我们待在一起。
必须保护好这唯一的现场目击者。
几乎就在哨音落下的片刻,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燕迟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白枫,迅速出现在院门口,身上还带着夜雨的湿气,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他看到安然无恙的姜时絮和秦莞,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放松。
燕迟怎么回事?
燕迟沉声问,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娟儿和敞开的院门。
秦莞简略道:
秦莞娟儿报,借住在此的覃夫人自缢于房内。身份不明,庞辅良的朋友。
燕迟眼神一凛。
燕迟夫人?可有诰命?
这是关键的身份界定。
秦莞摇头。
秦莞这个院子每年都会更换下人,庞辅良只让下人们称呼她为覃夫人,姓名来历一概不知。
燕迟冷笑一声。
燕迟一个身份不明的夫人,来历恐怕也不干净。
他挥手。
燕迟白枫,守住外面,任何人不得擅入!我们进去看看!
姜时絮、秦莞、燕迟三人迅速进入屋内,白枫如同门神般按刀而立,守在门口。昏黄的灯笼光照亮了室内陈设,也照亮了悬挂在房梁下的那抹刺眼的身影——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妇人,脖颈被绸缎勒住,身体已经僵直。
燕迟则像最敏锐的猎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房间。他先走到床榻边,仔细查看地面和床铺。
燕迟没有拖拽和打斗的痕迹,貌似是自缢而亡,否则凶手也做得太干净了些。
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一个尚有半杯茶水的杯子,凑近鼻端闻了闻。
燕迟上好的云峰。
姜时絮默契地拿起旁边的茶壶,轻轻摇晃。
姜时絮壶是满的,一口没动。
她补充道。
姜时絮我房间里也有这种茶,是清晖园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也许是晚膳后让茶坊送了些过来。
这印证了茶的来源。
燕迟放下茶杯,眉头紧锁。
燕迟自尽之前想要喝口茶再走,倒也说得通,但是好茶送来一口没喝就着急寻了短见,这就说不通了。
自尽者往往有强烈的情绪驱动或深思熟虑的过程,这种细节的违和感很关键。
燕迟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房梁上。他身形一晃,如同轻盈的鹞子,几个借力便无声地跃上了高高的房梁。他俯下身,手指仔细地摩挲着悬挂绸缎的梁木部位,以及绸缎与梁木的接触点。
燕迟这里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燕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冷意。
燕迟像是用麻绳之类的东西来回拉扯过。
这痕迹与新挂上的绸缎摩擦痕迹明显不同。
秦莞仰头听着,脸色更加凝重。
秦莞确实有些古怪,尽快安排我验尸吧。
燕迟从房梁跃下,落地无声,果断道:
燕迟我直接带你们去。
时间就是线索,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刻拖延都可能让真相湮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白枫冷硬的阻拦声和激烈的争吵!
白枫命案重地,不得闯入!刘漕司请自重!
“让我进去!我要看看她怎么样了!让开!” 是刘仁励近乎失控的嘶吼。
白枫请您自重!
白枫寸步不让。
屋内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燕迟扬声道:
燕迟白枫!请刘漕司进来。
门被猛地推开,刘仁励几乎是撞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脸色同样难看、却努力维持镇定的庞辅良。
刘仁励的目光瞬间钉死在悬挂的尸体上,他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伸出的手在空中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她……她……”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扭曲了他的脸。
庞辅良也看到了梁上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虚:“殿下……她……她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看向燕迟,眼神闪烁。
燕迟平静地看着二人。
燕迟请问,二位与死者是何关系?
庞辅良抢先一步,语速急促地解释:“她……是鄙人的一位故人。” 他试图撇清。
“故人?” 一旁的刘仁励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他猛地转向庞辅良,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怨恨,声音尖锐,“真的只是故人而已吗!”
他不再理会庞辅良,踉跄地走到清筠的尸体下方,仰头望着她苍白的脸,泪水终于滚落,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是双清班的前班主,清璃的师父——清筠。”
秦莞覃夫人是死去的清璃班主的师父?
燕迟的目光在悲痛欲绝的刘仁励和脸色铁青的庞辅良之间来回扫视,声音听不出情绪。
燕迟原来庞公和刘漕司都认识死者。
庞辅良被刘仁励当众揭穿,面色极其难看,只能硬着头皮补充:“逼人和刘漕司年轻的时候就爱看双清班的戏,当时覃夫人正好是班主,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算是,因戏结缘吧。”
燕迟点点头,不置可否。
燕迟原来如此。
他与姜时絮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这三人之间的关系,远比表面复杂深沉得多。
刘仁励不再看庞辅良,他痴痴地望着清筠冰冷的身体,伸出手,颤抖地抓住她一片衣角,哽咽着:“清筠啊……你为何要走这一步!”
燕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悲鸣。
秦莞其实,眼下说覃夫人是自缢而亡,还为时尚早。
刘仁励猛然抬头,眼中爆发出惊疑和一丝希望:“殿下的意思是……清筠她是被人谋害的?!”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燕迟沉稳道:
燕迟汪知州会着手将尸身送往府衙,验尸之后方可确认。
他没有给出任何倾向性结论。
庞辅良像是急于摆脱这烫手山芋一般,连忙朝着燕迟深深一揖:“既然殿下已接手并知会了汪知州,那鄙人……就把覃夫人托付给三位了!” 他语气恳切,眼神却不敢多看梁上的尸体。
说完,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房间,刘仁励紧随其后。
姜时絮沉默地注视着两人仓惶离去的背影,庞辅良的急于撇清与刘仁励疑似真情流露形成鲜明对比,疑云更浓。
燕迟白枫!去查查双清班早年是否从定州起家。
他敏锐地抓住了地域这个可能的关联点。
白枫是!
白枫领命,迅速消失在门外。
秦莞不解。
秦莞定州有什么问题吗?
燕迟的目光扫过清筠的尸体,转向姜时絮和秦莞,声音压低却带着洞悉的寒意。
燕迟不是定州有问题,是这三个人本身就有大问题!
他快速分析道:
燕迟刘仁励手握实权,是庞辅良勾结官场的一大助力,庞辅良又为刘仁励提供钱财供他行贿买官,二人还有同乡之谊,刘仁励能够成为清晖园的座上宾,我并不意外。
他话锋一转,指向悬梁的身影。
燕迟可清筠只是一个由贱入良籍的伶人,以庞辅良唯利是图的秉性,怎会让她长住清晖园,而这院子的下人年年更换,恐就是为了掩盖清筠的身份而为。
秦莞立刻接上思路,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秦莞适才刘仁励的神情看着与清筠像是有些情分,但庞辅良倒是有些急于撇清的意思,难不成清筠手里握着他们二人的把柄,庞辅良不得不容忍她。
燕迟眼神锐利如刀。
燕迟他们三人之间定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两人低声而快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复杂局面,抽丝剥茧,试图理清这团乱麻的核心。而姜时絮,却一直沉默地站在清筠的尸体旁。
她没有参与谈话,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死者僵硬的面容、有些粗糙的手指、以及质地不错的衣料细节,仿佛在死者身上寻找着什么被忽略的线索。
燕迟注意到她的异常安静,轻轻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燕迟在想什么?发现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带着关切和探寻。
姜时絮缓缓抬起头,看向燕迟,她的眼神平静,却透着一股下定决心的意味。
姜时絮殿下,九妹妹。
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
姜时絮我明日有件事情必须亲自去办,就不与你们一同去府衙了。你们查到什么新的线索,烦请知会我一声即可。
燕迟微微一怔,看着她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眸子,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更多的是对她决定的尊重。他没有追问,只是温声道:
燕迟可需要人暗中跟着?或者让白枫……
姜时絮果断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姜时絮不必。我一人即可,人多了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明日你们还要验尸查案,也需费神,早些休息吧。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并未透露半分要去何处、做什么事。
燕迟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
燕迟好。务必小心。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
燕迟记住我的话,若遇危险,一人尚可应对便罢,若对手人多势众,不要逞强!吹鹰哨,或者放赤火!我会立刻赶到!
虽然知道她身手不凡,但关心则乱,他必须再次强调。
姜时絮知道了。
姜时絮应了一声,拉起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秦莞,径直朝门外走去。她的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疏离。
燕迟望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担忧。她要去做什么?是什么事让她必须在这个节骨眼上独自行动?他总觉得,她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