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放弃过爱你”

——【脑袋寄放处】——

燕迟阿絮，

燕迟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浸透了陈年风霜的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隙里震颤。

燕迟我从未放弃过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铺垫的剖白，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姜时絮心上！她猛地抬眼，撞进他眼底那片翻涌着无尽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潭。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压抑了太久、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沉郁与痛楚。

燕迟我派人寻了你三年，

他继续道，声音里的沙哑如同被漠北的风沙磨砺过。

燕迟从江南缠绵的杏花烟雨，到塞外凛冽的戈壁风沙，但凡有一丝可能的踪迹，我便掘地三尺！你倒好……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眸，带着一丝近乎狼狈的自嘲与控诉。

燕迟躲在这秋云镇的一方小院里，听着些捕风捉影、不知所谓的传闻，就轻飘飘地给我安上个‘新欢’的名头？

“呜——汪！”脚边的小黄狗似乎被这骤然绷紧的气氛彻底激怒，猛地从地上蹿起，对着燕迟龇牙低吼，背毛倒竖！

然而，燕迟只是漫不经心地侧眸瞥了它一眼。 那眼神，深沉而冷冽，带着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

小黄狗喉中的低吼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它瑟缩了一下，竟莫名地夹紧了尾巴，呜咽一声，飞快地缩回到姜时絮的脚后跟，只敢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又畏惧地窥视着。

姜时絮抱歉，我……

姜时絮被他这一番话堵得胸口发闷，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心中那点因猜测而生的莫名委屈和酸涩，此刻在他沉痛的目光下，瞬间变得苍白可笑，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戳即破。

她下意识地别过脸，试图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可那细腻白皙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层滚烫的红晕。

姜时絮寻我做什么？我当初……

燕迟当初你不辞而别，

燕迟的语速陡然加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痛意，截断了她的话头。他的指尖抬起，几乎要触碰到她微凉的脸颊肌肤，却又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悬在半空，带着克制的颤抖。

燕迟将桐儿和冬凌留在那空荡荡的一苇居，连只言片语都吝于留下！你以为……这便能瞒天过海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试图隐藏的心思。

燕迟那个你日日贴身携带、视若珍宝的破碎罗盘……阿絮，你就从未想过，我会顺着它留下的‘线’，追到这里来吗？

姜时絮我只是……

姜时絮张了张口，那句“我只是想逃，想离开那座困住我的宫墙”几乎要冲口而出。可当她再次对上燕迟眼底那翻江倒海般的沉痛、思念与几乎要将她灼穿的执着时，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她喉头一哽，终究是将剩下的话，连同那点无法言说的脆弱，一起咽回了腹中。

燕迟只是什么？

燕迟却不肯放过她，他再次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他温热的、带着冷香的气息，如同有实质般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燕迟只是想让我也尝尝……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针。

燕迟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望尽天涯、不知你身在何处、是生是死的……滋味？

廊下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山栀丛的沙沙声，那馥郁的香气在此刻也变得格外浓烈，缠绕在两人之间。

姜时絮能无比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清冽香，比三年前似乎更沉郁了些，像一坛窖藏多年的烈酒，醇厚的气息无声弥漫，不知不觉间，竟让她有些微醺的恍惚。

恰在此时——

秦莞咳……

一声刻意的轻咳打破了这几乎凝滞的寂静。 秦莞从药房门口探出身来，手里拿着几株晒干的草药，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打扰了”的歉意。

她看看廊下姿态暧昧、气氛凝重的两人，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姜时絮微红的耳根和燕迟紧绷的侧脸上飞快地扫过。

秦莞那个……药材我都仔细查验过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干草，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

秦莞确实是些再寻常不过的降压安神之物，配伍温和，毫无问题。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燕迟一个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冰冷如刀的眼神制止了。

秦莞立刻识趣地闭了嘴，冲着姜时絮飞快地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促狭的“自求多福”的意味。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院门口走去，声音清脆地招呼道：

秦莞白枫！茯苓！别在门口杵着当门神了！跟我来，找个地方喝口茶歇歇脚去！

脚步声远去，小院的木门被轻轻带上。

这方小小的、弥漫着药草与山栀花香的天地，终于又彻彻底底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燕迟紧绷的肩线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分。

他缓缓直起身，向后退开了半步，终于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却依旧牢牢地锁在姜时絮脸上，未曾移开分毫，仿佛要将这三年的光影，都刻印进眼底。

燕迟李妇人的死，

他忽然开口，话题陡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持重，带着属于摄政王处理政务时的清冽。

燕迟与天道社的余孽有关。

姜时絮眼睫微颤，心中了然，轻轻“嗯”了一声。

燕迟三年前，我带人端了天道社的老巢。

燕迟继续道，声音里带着铁血的寒意。

燕迟大部分核心社众伏法认罪，但仍有几条漏网之鱼潜逃在外，流窜隐匿。这三年来，我从未停止过对他们的追捕缉拿。

他看向姜时絮，眼神专注。

姜时絮你们在查案时，我远远瞧见过李婶子的死状……脖颈处那道干净利落、直取要害的创口，与当年天道社惯用的杀人手法……极其相似。那时，我便有了猜测。

燕迟嗯。

燕迟颔首，对她的敏锐并未意外。

燕迟所以，此案牵涉余孽行踪，至关重要。我需要你帮忙。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还有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

燕迟阿絮，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

燕迟这一次，别再躲了。

山栀花瓣被一阵穿廊而过的秋风卷起，打着旋儿，轻盈地落在姜时絮鸦羽般的鬓边，带来一阵清冽而持久的香气。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石桌边缘划了半圈，留下浅浅的湿痕。她缓缓抬眼，迎上燕迟的目光。

他眼底那片深邃的寒潭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还有那不容错辨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认真与期待。

那目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她这三年苦心孤诣、以平静为名筑起的堤坝上，撞开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沉默在花香中蔓延，却不再令人窒息。

姜时絮我可以帮忙。

姜时絮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心绪激荡而生的沙哑。

姜时絮但……

她顿了顿，那句“但查完案，我还是要走”的话在舌尖盘旋。

燕迟查完案，

燕迟却仿佛早已洞悉她的心思，在她说完之前，便无比笃定地、斩钉截铁地截住了她的话头。

燕迟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瞬间击碎了她所有未出口的犹疑。

燕迟江南三月缠绵的烟雨，漠北十月呼啸的风沙，东海之滨的浩瀚星辰，西域古道的神秘驼铃……

他凝视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融化冰雪的笑意，那笑意里，盛满了藏匿了三年的、失而复得的温柔，如同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将她彻底淹没。

阳光穿过雕花廊檐，细碎地洒落在他月白的衣襟上，也落在他含笑的眼底，仿佛融化了经年的寒霜，只剩下暖意融融的、失而复得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