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

——【脑袋寄放处】——

燕离在一旁轻咳了两声，像是要打破这过于汹涌的情绪。

他不知何时已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的丝帕，修长的手指捏着帕角，递到岳凝哭得通红的眼前。

燕离好了，好了，

他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安抚的温和。

燕离人这不是好好的、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么？你再这么哭天抹泪下去，七哥怕是要以为我趁他不在，把你欺负惨了。

岳凝头也不抬，带着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却还是胡乱地一把拍开他递帕子的手，随即又飞快地夺了过来，用力在脸上抹了几把，将那汹涌的泪水胡乱擦去。

她抬起依旧泛红的双眼，狠狠剜了燕离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带泪的娇嗔，随即又紧紧挽住姜时絮的胳膊，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却已染上浓浓的欣喜。

岳凝阿絮！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祖母若是见了你，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姜时絮心头微暖，顺着她的话问道。

姜时絮祖母……她老人家这些年身子可还康健？

岳凝好着呢！

岳凝用力点头，脸上终于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阴霾散去后的阳光。

岳凝有小婉儿在，祖母精神头足得很，身子骨比往年还硬朗些！我们一听到七哥派人递的信儿，说带回来一位‘故人’，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不，连家都没顾上回，快马加鞭就赶过来了！祖母的车驾在后头，应该也快到了。

姜时絮闻言，唇角轻轻弯起，露出一个温暖而释然的笑容。

燕离在一旁摸了摸鼻尖，难得地没有反驳岳凝的话。

他看向姜时絮，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燕离七嫂……这三年，你到底藏哪儿去了？

他微微蹙眉，带着点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燕离七哥他……就差把京城方圆百里掘地三尺了，暗卫撒出去一波又一波，愣是没寻到你半点踪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燕迟”这个名字被提及，姜时絮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掠过衣料。

姜时絮不过是……四处走走看看，机缘巧合，在秋云镇那方僻静之地住了些时日。

她将三年的漂泊轻描淡写地带过，目光转向岳凝，见她情绪已渐渐平稳，只是眼眶依旧红着，便含笑转移了话题。

姜时絮倒是你们，来得这样快，倒叫我有些意外了。

燕离嘿！

燕离一挑眉，恢复了惯常的洒脱不羁。

燕离我和小凝凝才风尘仆仆地从荆州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接到七哥府里递来的消息，说寻回了一位‘故人’，言语间透着股不同寻常。我俩一琢磨，能让七哥如此郑重其事、又如此……藏着掖着的‘故人’，除了你还能有谁？索性就过来碰碰运气。

他摊手，唇边勾起促狭的笑。

燕离没想到啊没想到，运气还真不错！倒是七哥这家伙，”他环顾了一下小院，语气带着点小小的不满，“藏着这么大个惊喜，居然半点风声不透，也不先跟我们通个气儿！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燕迟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口。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肩上还披着一件玄色暗纹的厚绒披风，带着深秋夜色的微凉气息。

当他看清院中这齐聚一堂、灯火融融的景象时，脚步微顿，深邃的目光扫过岳凝微红的眼眶、燕离促狭的神情，最后定格在姜时絮温暖含笑的侧脸上。

那眼底凝结的夜霜仿佛瞬间消融，漾开一片清晰可见的暖意。

姜时絮你们倒是……消息灵通得很。

燕离那是自然！

燕离朗声一笑，上前熟稔地拍了拍燕迟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与调侃。

燕离你和七嫂这出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破镜重圆’大戏，我们可是在千里之外都眼巴巴盼了三年！如今总算盼得云开见月明，岂有不第一时间赶来道贺之理？

岳凝也顾不上擦干最后一点泪痕，紧紧挽着姜时絮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开始絮絮叨叨。

她问起秋云镇的风土人情是否与京城大不相同，问起姜时絮行医时遇到的奇闻异事、感人的或是啼笑皆非的患者，语气里的亲昵、好奇与一丝后怕的嗔怪，仿佛这分别的三年时光只是弹指一瞬，她们昨日还在一苇居分享着小姐妹间的私语。

燕迟没有加入这热闹的叙谈。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卸下的玄色披风随意搭在臂弯，暖黄的灯笼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的目光，如同静谧的港湾，时不时落在姜时絮被岳凝逗得眉眼弯弯的笑靥上，看着她眼底重新焕发的光彩，看着那久违的、真正舒展开的轻松笑意。

于是，他自己的唇角，也在无人察觉处，缓缓地、温柔地向上弯起。

橘黄的灯笼光芒温柔地倾泻而下，将院中四人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青石地面上。

影子被拉长、交叠、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温暖而密不可分的图画。

小黄狗兴奋地在众人脚边穿梭打转，蓬松的尾巴快活地摇动着，在光影里划出一个个圆满的圈，像一朵金色的小花在夜色里不断绽放。

姜时絮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含笑望着她的岳凝，扫过旁边抱臂而立、眼底带着欣慰的燕离，最后，落在那静静伫立、目光温柔而坚定的燕迟身上。

晚风穿过庭院，带着薄荷的清凉和山栀残存的余韵拂过面颊。

她忽然清晰地感觉到，那曾让她觉得冰冷刺骨的京城的风，此刻裹挟着故人的笑语、温暖的灯火和无声的守护，竟也变得温柔和煦起来。

那些被时光的河流短暂隔断的情谊与牵绊，原来从未真正消散，亦未被冲淡。

它们只是沉睡在记忆深处，只待一个重逢的契机，一个温暖的灯火阑珊处，便能重新苏醒，密密地交织成一张坚韧而温暖的网，将她——这漂泊已久的归人——稳稳地、妥帖地接住，再不会让她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