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里的红烛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烛芯噼啪轻响,化作星火坠入烛泪中,溅不起半分波澜。
殷清越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头顶的凤冠压得她脖颈发酸,流苏上的珍珠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偷偷掀起红盖头的一角,借着窗棂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打量着这间陌生的新房。
桌上的合卺酒还剩小半壶,两只酒杯依偎在一起,像极了方才拜堂时,她与荆溪白并肩站着的模样。只是那时他的肩线绷得笔直,隔着厚重的喜服,她也能感受到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
“新娘子还没掀盖头呢?”
她正怔忡着,门外传来喜娘打趣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殷清越慌忙放下盖头,指尖攥紧了裙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龙凤呈祥的绣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既紧张,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荆溪白推门进来时,带着一身夜露的清寒。他没有像寻常新郎那样急着掀盖头,只是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身上的大红喜袍衬得他肤色愈发清透,墨色的长发用同色发带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冲淡了些许平日里的清冷,却也掩不住那双眸子里的淡漠。
“玉京山的传讯符到了,”他开口时,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师门有令,我需即刻返程。”
殷清越握着裙摆的手猛地收紧。红烛的光晕透过盖头,在她眼前晕开一片朦胧的暖色,可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凉透了。她早知道荆溪白是玉京山最受瞩目的弟子,修炼于他而言,或许比什么都重要。可她没想到,这场父母期盼了十数年的婚事,对他来说,竟真的只是一场不得不走的过场。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荆溪白似乎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他沉默片刻,才又道:“你的行李我已让人备好,过几日岳父岳母会安排人送你去玉京山。”
“去玉京山?”殷清越猛地抬头,盖头边缘的流苏簌簌晃动,“我也要去?”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玉京山的灵气最适合你修炼,岳父岳母也是这个意思。”
殷清越的心莫名跳快了几拍。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的冰雪术法确实需要更纯净的灵气滋养,可一想到能去他所在的地方,哪怕只是以同门的身份相处,那些因他要离开而泛起的失落,竟悄悄淡了几分。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他转身的脚步声。荆溪白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她道:“在玉京山,凡事小心。”
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清晰地传入了殷清越耳中。她猛地攥紧了拳,指尖陷进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痛感,却让她莫名安心。
“你也是。”她轻声回应。
门外再无声音,只有门轴转动的轻响,随后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殷清越独自坐在婚床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缓缓抬手,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满地燃尽的烛芯,和桌上那两只孤零零的酒杯。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露水的凉意扑面而来,吹起她颊边的碎发。远处的天际线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霞光,而玉京山的方向,隐没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后,看不真切。
殷清越望着那个方向,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拜堂时,与他并肩而立的悸动,也藏着方才他那句“凡事小心”带来的暖意。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与荆溪白的关系,将被藏在那纸婚书之后,藏在“师兄妹”的名分之下。可不知为何,她望着那云雾缭绕的远方,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或许,这场始于父母之命的婚事,并不会真的像红烛燃尽那样,归于沉寂。
她转身回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凤冠被小心翼翼地放进妆奁深处,就像她此刻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而玉京山三个字,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悄悄落了地,只等着到了那座仙山,再慢慢生根发芽。